第一百五十章《刘爱平作品选集：纪实卷2》（18）
西征北上
从鄂豫皖出发，西征，踏碎万里路；从川陕西开始，北上，挺进长征途……几多坎坷，几多战斗……
几经流血，几经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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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将军不是天生的。”周志坚追忆往昔时深沉地说，“记得我参加红军后第一次打仗时，敌人的机枪‘嘟嘟嘟’一打过来，我就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紧手中的长矛，往地上一趴，头也不敢抬，且不说迎着枪弹往上冲。后来见连长站在那里指挥，子弹‘嗖嗖’从他身边穿过像没有感觉似的，还提着手枪，哪里危险往哪里站，哪里有激战往哪里跑，我才有了些鼓舞有了些勇气。再往后来，仗打多了，血烧沸了，什么也就不怕了……妈的屁，那枪子弹也邪乎，你越是怕它就越往你致命的地方钻……”不当战士，就没有当将军的胆量。
不敢面对死神大笑，就不会有将军的出现。
1930年10月，历时近半年，双方动用兵力达100多万人的蒋、阎、冯中原大战一结束，蒋介石立刻掉过头来，集中重兵向南方各革命根据地的红军发动“围剿”。1931年6月前发动的三次“围剿”，锋芒指向中央红军——红一方面军。毛泽东、朱德同志在敌强我弱、大兵压境的情况下，避其主力，打其虚弱，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反围剿取得了红军历史上最辉煌的胜利。
1932年夏，国民党当局同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淞沪停战协议》后，恼羞成怒的蒋介石立即调大批军队向我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第四次“围剿”。他在总结前三次“围剿”失败的教训上，制定了两步走的战略部署：先进攻鄂豫皖、湘鄂西革命根据地，把红军消灭在长江以北后，再全力进攻中央根据地。
蒋介石首先调集三十万军队，自任总司令，于同年7月向鄂豫皖以徐向前为总司令的红四方面军发动了全面进攻。这支部队，经过了长期艰苦的奋斗，已发展到约有4.5万人，有很强的战斗实力，而且也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战原则。但四中全会以后被派去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兼军委主席的张国焘，一走马上任，个人野心膨胀，以肃反为名，排斥异己，杀害了许多忠实于革命的红军将领和大批干部与战士，造成了严重混乱，当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时，他又盲目轻敌，不作对付“围剿”的准备，反而命令红四方面军远道向南出击。红军英勇作战，给国民党军队以重创，但自己也遭到了重大伤亡。这时，国民党已重兵压境，使红军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地位，数战不利。红四方面军被迫越过平汉铁路，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西征……
15岁的周裕发就在这支西征的队伍里。当时，他刚刚参加了河口击溃敌第一师和八十八师各一部的战斗，被任命为红四方面军十二师交通队排长。
交通队实际上担任着师指挥部的警卫工作。周裕发和成年人一样，驮着沉重的行装，日夜兼程，尽管常常被极度的疲劳袭击得喘息艰难，尽管鞋被岩石磨破，一步一个血印，但路上却没有留下他的一声呻吟。他知道，后有胡宗南的追敌，前有国民党河南六十三军的堵截，没有坚强的意志，将无法粉碎蒋介石的“围剿”。
十二师从王家店出发，经应城、随县、枣阳、钟祥，于10月底越过丹江，抵达了湖北与陕西交界的南花镇。
南花镇不大，一条懒散的牯牛撒把尿，可从镇头撒到镇尾，如果用放大镜在地图上寻找，至多也只能找到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可是，它却小得奇巧，小得有板有眼，让历来兵家不可轻视。它不但是两省出入之门户，而且此地山势险要，可谓高、危、峻、奇四者俱全。两条山脉，曲折逶迤，平行西伸，形成了一条要通过此地，再别无选择的唯一通道。
我十二师师长何威，估计日夜兼程、从西而东扑过来的敌部六十三军，很可能会在这儿抢占有利地形，对我红四方面军进行阻截，因此，决心先到先下手，在此打一次伏击战。即令部队迅速上山，呈一字形布下战阵，又令师教导队、交通队抢占两个制高点，发挥中坚支柱的作用，以保护后续部队，从南花镇南部翻山西行。
正值傍晚，太阳被远处的一座大山吞没，深秋的寒气便从山脉的每一个石缝间漫出来，开始肆无忌惮地袭击被日夜行军拖得疲倦不堪此刻又被即将燃起的战火燎得兴奋、紧张的战士们。
大战前的荒山显得极为安静。已经参加过几十次大小战斗的周裕发，带领他的排守在西边制高点的右侧的一个凹形阵地上，眼睛平静地盯着山下。天抹黑时分，一个战士用肩推搡了他一下：
“排长，敌人出现了！”
“看见了，狗日养的，如蚂蚁一般多……沉住气，让他们全部进入我们的口袋！”
师长何威估计正确，敌人进入山谷后并未长驱直入，而是迅速铺开，直逼山头。从敌人阵容来看，他们并没发现这里的山头已被我先头部队占领，并为他们设下了一口陷阱，大概心里还在盘算着在这儿给红四方面军一次毁灭性的阻截……
部队依次传过来了师长的命令：不准暴露目标，让敌人接近阵地约30米时开枪…
可就在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教导队一营的一个战士步枪走火，枪声划破山野的宁静，使敌我双方的神经突然绷紧。
刚才还得意忘形的敌人，齐刷刷地卧下了，开始调整阵容，组织进攻……
何师长迫不得已，在敌人距我方阵地还有200米左右的时候，下达了战斗命令。顿时，上千支枪管带着战士们的一腔仇恨怒吼开了。
敌人连续发起了三次进攻，均被我方强大的火网给压下去。这时，敌六十三军的后续部队全部进入了这条长长的峡道，并以一个团的兵力向周裕发排守卫的阵地发起了猛烈的反扑。
“狗日养的，在我们的枪口下拼血本了！”周裕发怒骂了一句后，对战士们道：“全排作好战斗准备，听我的命令后开枪！”
敌人摸着乱石交错的山道不断地向制高点靠拢，200米，100米，70米……
“排长，开枪吧！”有战士小声说。
“怕什么？让狗日养的们再近一点。”
50米，40米，30米…
敌人进入了最佳射程范围，随着周裕发喊出的一个“打”字落地，手榴弹、子弹在敌群中开花。但敌人并非草包，制高点就在前方约20米左右，夺得了这个山头，就等于突破了对方防线，就可以从这个缺口长驱直入，在山头上展开一场短兵相接的厮杀。而他们的兵力优于我方，短兵相接的人海战，就是我方不败，也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
敌人丢下一排尸首后，并没有后退，而是迅速地贴在“凹”形的两壁，凭借一块块凸出来的顽石作掩护，负隅抵抗。约三四十米长的凹形峡道中至少挤进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双方对峙之下，周裕发排也伤亡了七八个人。本来编制不全，七八人的伤亡也就是不可低估的损失了，对坚守这块阵地来说，多一支枪就意味着多一份胜利的希望。
于是，周裕发对左右说道：“敌人躲在石头后面放枪，我们不要还击，掩护自己，敌人一抬头我们就开火，不要与他们盲目拼命，这样既可以保存我们的实力，也可磨掉敌人的耐心和消耗敌人的子弹……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大部队顺利西行，并不是全部地消灭敌人，多守一分钟也是胜利！”
果然不出他所料，敌人拼命地放枪，不见还击后，失去了持续下去的耐心，在一个军官的吆喝下，钻出来又往上冲，密密麻麻一大片，挤满了整个峡道，微弱的夜光中，像墓穴里的幽灵。
周裕发一把将全排唯一的机枪手推开，抱起机枪，冲出壕沟，狂射起来。敌群里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声，猛烈的机枪吼叫也无法把这种声音压下去，而敌人还击的子弹也如雨点一般在周裕发的身边飞过，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唯有一个誓言蛰伏在他的心里，操纵与激励他在此拼死一战，那就是当排长后的第一仗决不能失败，他要用性命在这儿筑起一道钢铁防线！
敌人的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阵地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硝烟与硫磺味道，呛得人喘息艰难，又兼刚才全力一拼，疲劳如绳索开始缠绕于周裕发15岁的躯体，他真想利用战后空隙小憩一下，但被敌人炮火摧残的阵地需要补修，于是说道：
“一、三班原地休息，二班随我抢修工事……轻敌不得，我们人少，敌人人多，他们只要冲上来一个班，师长的伏击与反阻截计划就全泡汤了！
接下去的战斗可能更为艰难……”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
师长何威当然明白这个制高点对于整个战役的重要性，派来了通讯员：“周排长，师部询问是否需要增补部队？”
周裕发点了点人数，还有19名战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请转告师长，我这里不会丢掉阵地！”
“连你在内也只有20人了，排长……”
“请师长放心，20人一座山！”
一个通宵，敌人连续发起了11次冲击，在强于我方近30倍兵力的情况下，周裕发排没有失去一寸阵地。
黎明时分，通讯员又带来了师长命令：大部队已全部绕道南花镇，周裕发排已胜利完成阻截任务，立即轻装西行，赶上大部队！
全排还剩下十来名战士。十几张面庞都被战火熏得焦黑，十几双眼睛都被硝烟烫得赤红。
“撤？我们还没过足瘾呢。”有人道。
“屁！现在不是过瘾的时候，执行命令，轻装，准备撤！”周裕发说，“抓紧时间把战友们的尸体掩埋起来。”
不多时，战壕内有了一个顶大的坟茔，战士们脱帽，致哀！周裕发声音哽塞道：
“兄弟们，我们走了，你们的仇待我们活着的人另日再报……你们安息吧……我们舍不得你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