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刘爱平作品选集:纪实卷1》(62) - 刘爱平作品选集 - 刘爱平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一十五章《刘爱平作品选集:纪实卷1》(62)

三、个体旅社的“杀手锏”所谓个体旅社的“杀手锏”,实际上就是指城市个体旅社的老板赚钱的一个高招,即拉客女郎。

“拉客女郎”的出现可以说是改革开放的产物。她们是伴随着个体旅社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而出现的。无论我们走进哪座城市,都可以领略到个体旅社的风骚,它们鳞次栉比,穿透了都市的大街小巷,给人一种生命力顽强且生机勃勃的感觉。但是,这些旅社的拉客女郎与卖淫女郎是绝然不同的,她们中虽然也充满了零零星星的浊流,但绝大部分女性只把这视为一种职业,而且是正当的职业。那么个体旅社知多少?拉客女郎知多少?这是一个暂时还无法统计的数目。某沿海城市作过一次大略的估计,该市人口一百余万,个体旅社已近千家,而每家按三个拉客女郎计算,就已到三千余名。如果再根据这个数字简单推算,全国统计数将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这里,我们仅以武汉为例来加以阐述。

一九八四年五月,国务院作出决定,批准武汉市为全国计划单列城市,于是乎,武汉市的流动人口开始随着它的经济腾飞突然陡增,五十万、七十万、八十万、一百万……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投宿难”的呼吁。据有关资料表明,一九八四年的武汉只有四百余家国营旅馆,三万余张床位,而整个流动人口中却又有百分之五十的客人需要投宿,因而,精于做生意的武汉人在改革开放的氛围中,“呼”地一下拉起了“个体旅馆”的大旗,而且,很快成蔓延之势,遍及了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

据有部门预计,迄今为止,领取了正式营业执照的个体旅社在一千家左右,而没有经有关管理部门批准私自开业或以租借形式营业的户主却远远地超过了这个数目。

开旅馆,大凡目的都想由此而发财,因而,国营旅社与国营旅社之间,个体旅社与个体旅社之间,国营旅社与个体旅社之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竞争与角逐……

他们都在想方设法招揽顾客上门。

于是乎,“拉客女郎”应运而生了。

每当夜暮低垂,华灯初上,本来就沸沸扬扬、熙熙攘攘的车站码头上便楔入了一批一批的、一群一群的穿红戴绿、打扮入时、穿梭于南来北往的旅客之中的“摩登女郎”!她们像磁铁一般地贴向拎包提袋、拖儿带女的外来客,猩红得有些腻人的嘴唇不停地张合着,于是,人声嘈杂,像一架破旧的留声机在嘶叫的声响里又揉和进了一声声或尖细或清脆或甜美的声音:

“先生,您住宿吗?”

“小姐,您住宿吗?”

“叔叔阿姨,您们住宿吗?”

“啊,您俩穿得真漂亮、真潇洒,一看就是来武汉度蜜月的,我愿为您效劳……”

“……”

如果对方搭理,她们马上会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靥,巧舌如簧地说道:

“若住旅馆,请到我们店去,那儿交通方便,价格合理,环境优雅,服务周到,代购车票,介绍旅游,包您宾至如归,笑着进去,乐着出来……”

于是,一些初来乍到武汉的客人便尾随着这些口涂蜜糖的女郎们走向了一家又一家个体旅馆。(至于是不是那些旅馆具备了如此优厚的条件,那就另当别论了。到了旅社,就是知道上了当,你也别无他法了,不然,“女郎”要的小费还会比旅社费高。而且由不得你不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那些老板主儿的拳头可不是吃斋的。当然,也不全是如此)……

于是,个体旅社发财了!

于是,拉客女郎的腰包逐渐饱和了……

那么,这些“拉客女郎”来自何方呢?

有几位好奇的记者,在武汉港码头、汉口火车站以及武昌南站等地域对这些女郎们进行了一次抽样调查。在接受采访的一百八十三个人中间,武汉的待业青年三十一名,无职业的闲杂人员二十二名,停薪留职人员十一个,而来自湖北、安徽、江西等地区人员一百一十九名,那么就是说,“拉客女郎”中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人是大武汉的“黑人”。尽管还不能说这个百分比绝对的准确,但它至少可以表明“黑人”在这一刚刚兴起的“职业”阵营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那么,她们的收入情况如何呢?

一个留着过肩长发、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一条时髦水洗布萝卜裤和一件能惟妙惟肖地勾勒出她曲线美的紧身衫的姑娘说:“干我们这一行其实很辛苦的,白天要为老板干些体力活,如洗衣洗被、擦地板搞卫生,等等,夜间又得出来找客上门,常常都是下半夜了才能靠上床板。当然啰,钱上面,老板也没多把亏我们吃。不过,你要想赚更多的钱,也得看你的本事,也就是你能拉更多的客人回馆。多拉一个就可以得到一块钱,拉两个就是两块,顺利的时候,一个晚上可以拉上六七个,有时拉上十来个也不稀奇……”

于是,记者明白了,这些拉客女郎为何浓墨艳粉,招摇过市了,为何不遗余力地大声嚷叫、讨好,甚至巴结顾客了。

——金钱,在她们的背后,起着操纵和催化的作用!

然而,金钱也没有在渗透进这个职业中的时候把每一个人引向邪恶。良心与道德实际上在顽强地支配着她们中间的许许多多的成员。

很可惜,这个故事,没有及时地被新闻界捕捉住。

时间是一九八八年十二月的一天夜里。

地点是汉口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巷深处。

欧阳菊这天做生意揽得不顺心,从下午五点开始,整整与拉客对手竞争、与南来北往的顾客周旋了六个多小时,尖脆、悦耳,且带点儿故弄风骚的颤音的嗓门儿都有些发哑了,才勉强地拉上两个年迈体弱的老夫妻。她殷勤且步履缓慢地扶着他们朝她为之效力的“鸿运”旅社走去。

天上飘着细雨,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微微有些打滑,尽管她穿得厚实,但寒气还是有些逼人。她不住地打着冷颤。但她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因为今晚运气虽然不佳,但毕竟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捕捉住了些收获,比起那些徒手而归的姐妹们也可以得意一番了。

小巷深处极静谧,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路灯却极稀疏,老远觅不见一根杆儿。空荡、昏暗中透着一股阴森与恐怖。两位老人明显地显露出恐怖感,于是,颇具心计也极能解人意的欧阳菊便开始给老人介绍武汉的名胜古迹,以慰他们不安之心。

一个交叉口突然跳出了两个男人。一身皮夹克,一脸凶神恶煞,前后将她们夹住,低沉的喝声中透着不可逆转的邪恶:

“把东西留下!”

欧阳菊干起这“拉客”职业已近两年,也常常从姐妹们的口中听说些诸如此类的险恶事件,但她却从不以为然,因为她从不曾遭遇过。但当这天夜里,活生生的事实蓦地降临到身边的时候,她不禁惶惶然了。本来就被寒气袭击得有几分哆嗦的身体愈发战栗得厉害起来了,尽管她心里在鼓励自己:稳住、顶住、沉着迎战,但作用微小,而那两位六十多岁的异地老人更是惶恐不已,双腿一阵瘫软,在发出一声细微的“啊啊”声之后,稀泥一般地蜷缩到地下了。

“皮夹克”十分顺坦地从老人手里抢过了皮箱和两个小型手提包,然后转过身,欲疾步离去……

然而,欧阳菊却突然扑了上去,双手如老虎钳一般将包箱抱住——动作极迅速,连她本人后来回忆起来时也感到惊讶。有人问她,你扑过去的那一瞬间,你想过后果没有?你面前可是两个粗野、残暴、凶悍的敌手?她摇摇头:不,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有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在起着操纵的作用。那皮箱也许维系着两个老人的生命——是的,这简单的念头深处,其实是一个人内宇宙里正义之神的大曝光,一个人对职业忠诚的最强烈的最执著的一次实践与追求。也许正是这些她无法表达(由于知识层次与认识层次的原因)的东西,使她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与躯体的战栗。

是的,当她“疾步扑过去抱住皮箱”的这一神奇的造型般的动作留给这宁静、昏暗的、沉默不语的小巷后,她就再没有颤抖过,畏缩过。

“妈的,拉客的臭娘儿,松手!”

她却抱得更紧了,就像大地拥抱着树木的根须。

“再不放,老子开杀戒了!”

话落拳起,正落在姑娘如花的脸上,两股殷红的血如喷泉一般从她鼻孔里涌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冲洗着她的脸庞和她嘴唇上的浓抹艳粉、胭脂口红……

一拳,又一拳……

一脚,又一脚……

头上,身上,四肢上……

时间在凶手野蛮的施暴中过去了十分钟,终于惊醒了沉睡的武汉居民,当他们满怀着英雄豪气冲出温馨的楼廓时,“皮夹克”已逃之夭夭,空荡、阴森的小巷深处只剩下了那两个已发不出呼叫声的老人,只剩下了那个姑娘和仍然还抱在姑娘手中的那口皮箱以及偌大一摊浸染在水泥地板上的鲜血。

那皮箱保住了。那两个老人的财富保住了。那个“鸿运旅社”的声誉保住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正义保住了,然而,这个“拉客女郎”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善良的人们七手八脚把她送进了医院。

诊断结果:十三处软组织挫伤,鼻梁粉碎性骨折,右边顺数第三根胸骨折断……

几小时后,欧阳菊苏醒过来了,她的第一句竟是:那皮箱安然无恙么?那两个老人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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