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3) - 刘爱平作品选集 - 刘爱平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八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3)

偷窥,让爱情变了味爱情就这样来了,和我的出世一样,完全是一种意外。

我原以为爱情来临时,必有一种前兆,比方说一种生理上的渴望,或者是一种心理上的骚动;再比方说,两颗心要经历一段拉锯的痛楚,有一种彼此需要的感应,在如诗如画的某一时刻,如山洪一般爆发,一泻千里,然后两人一起卷进不可收拾的幸福的漩涡里……可是,白晓带着爱情走向我的时候,一点前兆都没有,且把我过去憧憬的一些东西冲击得支离破碎。但是,我感受到了快乐,是一种从不曾体验过的快乐,就像一缕阳光,撞进胸腔,让一切都灿烂起来,心不再郁闷。那时,我才突然觉得我这个人太可笑,以为完美的东西一定是有模式的,按图索骥才可能获取,其实不然,美的来到是不拘一格的。就说爱情中它灿烂,它美,可是它和死亡一样,也是不期而遇的……也许,我不该用死亡在这儿做一个比方,问题是死亡无定数,车祸呀,洪灾呀,疾病呀,等等等等,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人只不过是它来来往往中带在身边的一颗棋子,一不小心就被它们抛得无影无踪。期待长寿的,它偏给予短命;期待短命的,它又恩赐一个长寿。爱情也同此一理。只是人们知道爱情美,未必知道死亡也美。我能感觉得到,前者是因为白晓,后者是因为母亲。母亲虽然死了,但母亲的美没有消逝,她对爱情的终生守望,已经把她雕刻成了一尊塑像,至少在我的心中永远是不会倒塌的……因此,母亲的美深刻地影响了我。当那天夜里,我明白了白晓的表白后,心里就暗暗地下了决心,我要像母亲一样对待爱情,而不能像父亲一样对待爱情。爱情雕塑了母亲,母亲丰富了爱情;爱情撞上了父亲,父亲则游戏了爱情。爱情美在于此,爱情丑也在于此……

从那天夜里开始,我才感觉到爱是甜美的,也是折磨人的。有人说这两者搅合在一起,才是一种真心的爱情滋味。不管这种说法对不对,反正我已经实实在在感觉到了。

我开始离不开白晓,但又不能天天见到白晓。她要读书,而我,除了读书,还得要打工,时间似乎永远都是一个问题。打工就得有打工的样子。我要得到赖以生存的钱,干活就得像做人一样认真。这是我的生活准则。于是,我更多的时候,是把白晓放在心里约会和神交的。当然,我们也不会随便放过一次可以相会的时机。只要这个时机来了,我们会变戏法把它变得充实变得有滋有味。至于我们为什么都喜欢上了对方,好像是一个谜,除那天夜里我问过她一次“为什么会爱我”,她答“你像高仓健”外,我们再没有去探求这个问题。也许答案就是爱就是爱,爱不要理由,彼此感到快乐就是最好。最复杂的事情,往往只有一个简单的注释。问题虽然可以这样想,但夜深人静时,我还是感到有些担忧。我害怕某一日醒来,她突然对我说:分手吧,我们的爱是一个错误。这时,我又会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老实说,我很矛盾。告诉吧,我怕她真的离开我,因为她爱上的是一个建筑工;不告诉她吧,事情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我的掩瞒和保留可能真会成为她提出分手的导火线。矛与盾碰撞的结果,往往是一种折衷;边走边看吧,一旦我们的感情到了一种交融的时候,人的历史和现状都不再重要了。当然,我也提醒自己,好生呵护这份爱情,它可能是最终拥抱这份爱情的法宝。

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想像。想像没有边界,可以超越时空,是一种精神的自由遨翔。但想像也有被限制的时候,那就是它一旦跌入能够触摸的现实中,意想不到的破坏会像夏天里的蚊虫一样,把它咬得七零八碎,甚至是体无完肤。某一个事情或某一人如果遭遇了这一落差,无疑是个悲剧,但它又会是一剂良药,让人忽然清醒起来,明白许多尚未明白的东西。

我和白晓就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现实中的白晓是美好的,想象中的白晓则更加美好。在我们开始接触后的最初几个月里,日子对于我是漫长的。因为我总在等待,等待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说“突然”,是因为我在约会中从来没有占据过主动,不是我不主动,是没有机会主动,我无法掌握她的行踪,也无法控制她的时间,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等待一种美好的到来。但我从不埋怨什么,任何一种生活,都是由主动和被动架构起来的,只要这种生活让人感到满足,充满乐趣,谁在主动或被动的位置上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白晓是爱我的,她似乎知道等待是一种变相的煎熬,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或把她的声音送过来,或现身在我的眼前。这真的让我感动,也让我激动。而我们每一次见面,她的笑声又总是让整个约会弥漫在甜美和温馨里,给我留下悠长悠长的回味;当然,她说话声也不断。她说话声和她的笑声一样浅浅的,只能让我一个人听到,但我感觉这是一壶美醇,清冽清冽的,浸透心肺,欲醉还醒。我喜欢听她的笑声,也喜欢听她的说话声,因此,好多次的约会,我都是一个听众。有一次,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问我:“喂,你总是不说话,为什么?”我说:“听你说是一种享受。”她说:“不对,你是很能说的,那次在工地上你说了很多,也说得很好。”我说:“那是师傅逼的。”她说:“我看这不是王莽原的个性,你想对我保留什么?”我说:“别胡思乱想,我,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她头一歪:“真话?”我说:“真话。”她想了想:“那好,我会找个机会考验你的。”我脱口而出:“其实你不用考验,任何时候我都只有一种选择:爱你。”她很甜地笑了:“你还不是木头,知道有这两个字……不过,我提醒你,我这个人不好爱,一旦爱上了得小心点。”我说:“别吓唬我。我在爱的面前胆量很小,如果把爱吓着了,我会很痛苦的。”她有些得意:“不错,你这个人还有点诗的感觉。我就喜欢这种感觉。”

在我们整个的恋爱经历中,她总是居高临下的,但我无怨无悔。

如果说,我们始终保持这种心态,爱情不会变味,也不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直到最后分手。问题在于爱情是一块魔方,变数太多,恋爱的双方越是小心谨慎,越会出现乱象;越是想弄懂对方,越会感到对方模糊,即使发现爱情病了,也弄不清病根在哪里。当事者都会体验到疼痛,但却是欲哭无泪,欲诉无语……我这绝不是在故作高深,或者胡言乱语,至少我和白晓亲身经历了这个过程。

记得那天是五一劳动节,白晓给我打来电话说,学校放假三天,她要和我一起到白山水库风景区去,痛痛快快地玩一回。当时,工地正在赶工期,不放假,我说你不是要做毕业论文吗?这是大事,怎么不利用这三天假期,把论文做完?她回答说不。我只好请假,陪她去了。我知道女孩容易为这类小事浮想联翩,以致伤感。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能怠慢了爱情。说真的,那时白晓在我心里,就是爱情的化身。

白山水库,离这座省城不过100来公里,一个多小时车就到了。白山因建了水库而出名,也因有了水库变得灵性十足,后来又经过多年的人工雕琢,就成了一个旅游景点。到此一游的人虽不多,但景色确实可以堪称一绝。绝就绝在有漫山遍野的森林,人为种植的和野生野长的胶粘在一起,环抱着一个硕大的水库,风吹过,树涛声起,云卷云舒,很是壮观;尤是那片绿,和天上的蔚蓝,和湖里的清澈,浑然一体,让人能完全彻底地感受到了一种神奇般的安宁。如果你在这儿读诗,那么世界肯定就全是诗了;如果你在这儿说情,那么世界肯定就全是爱了……当我和白晓掩埋在这片绿色中时,我再没有一点遗憾。我问白晓:“你怎么想到游白山?”她说:“你不觉得这儿很美吗?”我由衷作答:“美,美极了,我好像在画中游走。”她说:“那我呢?”我说:“那你就是这画中的美人呀。”白晓脸上有了浅浅的红:“你快不是我喜欢的王莽原了,油嘴滑舌。你从哪儿学的,比我周围的那群同学还酸?”我知道,她是高兴的,答:“我说的是真话,信不信由你。”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本想告诉她,我也是一名大学生,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下去了,我怕破坏了她的兴致也破坏了我的心情,于是就反问了一句:“工人也是人,他们也谈恋爱,也娶老婆,他们的老婆也喜欢男人赞美,因此,男人赞美女性不需要学,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她说:“啊,弄了半天,你原来不是有感而发,而是天性所致,以后我再不听你的鬼话了,假的。”我说:“那我就不说了。”她答:“你敢?”我就嘻嘻一笑:“啊,弄了半天,你也喜欢听赞美?男人喜欢说,女人喜欢听,看来原本就是天性。”白晓说了一句我不老实,就开始在环绕着水库的那条道上追打我。说是追打,其实是一种发泄内心里爱的嬉戏。既然嬉戏也是戏,既然嬉戏也能发泄,何不让它多演一会儿?于是我夸张地在前面跑,她也夸张地在后面追,说实话,那时我的感情却没有夸张,一切都是自然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突然,我听到背后一声尖叫,是女孩子们受到惊吓后的那种很刺耳的尖叫,我赶紧转过头来,却见白晓掉进了水库里,头被水淹没了,只有头发漂在水面上,随着她的挣扎,在绝望地蹿动着。我急了赶快奔跑过去。她的人离岸不远,我扑在地上把手伸过去,可是努力了几次,就是抓不住她的手,我便干脆一下跳进了水库里。我忘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好在那儿的水不深,等我脚落地时,才发现刚好淹到我的脖子。于是,我顾不得什么,抱住白晓,把她托出了水面……

上了岸,白晓打了几个喷嚏后,问我:“你不是不会游泳吗?”我说:“看见水没了你的头,我还哪顾得了其他?”她睁大双眼:“命也顾不得了?”我说:“还真没考虑。”白晓就笑了:“你救了我的命,我记住了。”接着又说,“听着,我去树林里换衣服,你把脸背过去,不准偷看,否则,你的一切好都会被一笔勾销。”我答:“女孩子总坏坏地看着男人,你去吧,看我偷看不偷看?”白晓就顺手提取一个她带来的包包,钻进了树林里。

我站在那儿看水库。我的心情是平静的,尽管我喜欢的人在那边换衣服,这并没有让我浮起一点儿“邪念”。不过,人一安静下来,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白晓人掉进了水里,她的包为什么留在岸上?又没有说来游泳,她怎么会带来衣服?还有,她曾经告诉过我,她在沱罗河边上长大,从小就会游泳,今天掉进了水库里居然不能游上岸来?我明白了,她原来在考验我。这么一寻思,我倒高兴了:这说明白晓她很在乎我的爱情。于是,我忍不住回过头来朝密密的树林看了一眼。这完全是由于心里突然冒出来的一种亢奋派生出来的一个下意识动作,可是,这个回头一望,改变了我和白晓的爱情轨迹。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白晓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一刻,我的眼睛突然直了,凝固在一个方向,好久都没有移动。因为密密麻麻的树林,并没有把白晓的身体扎扎实实地裹住,从一个个细小的缝隙间,我看见白晓的身体像一块块银片在闪烁着。我有一种说不清的兴奋,也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紧张。我知道我放弃的承诺,这或许是白晓永远不能原谅的,但我没有办法在瞬间漫过来的兴奋和紧张里调整自己的行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的身体,关键在于我从来不曾想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会对男人产生这样的磁场,一旦见到就想去洞穿它、透析它,甚至是抚摸它和占有它。这对于我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发现,也是一次刻骨铭心的震惊。我突然有了罪恶感,这才把头调转过来。水库里的水绿得透明,也绿得安静,无风无浪。可是我的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像装进了无数个小兔,左奔右突的,而且,我感觉得出来,我的脸红了,肯定像块猪肝,是一种说不清的压抑感给憋出来的……好在白晓相信了我,压根儿没怀疑我偷窥了她的身体,这避免了她的难堪,不过,我却不能放松自己了。

大约十分钟后,白晓钻出了树林,一脸甜美、幸福的表情。她对我说:“你没有当坏小子吧?我看你也不敢。”我站在那儿,盯着她的脸,一副凝固了的表情。她真的很美,尤其是那当儿,脸白汪汪的,又有了一层浅浅的红晕,很容易让人醉。她见我呆呆的,又问:“我有什么不对劲吗?”我说:“没,没有……我们走吧。”

我们继续往前走,两旁是树,是草。草丛里小虫叫声如雨。她问我怎么不说话?我说我在听虫叫。在树林中听虫声,其实是很美的一件事,那是大自然的箫声。那天的我,是享受不了。虫的叫声,传递给我的全是烦躁和不安,游兴自然也跑得无影无踪。我说我很累,白晓就说那就回宾馆休息吧。

老实说,也不怪宾馆给了我们一次单独的机会。我既然已被一种发现整个儿弄得神魂颠倒,该来的事情肯定得来,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我和白晓只开了一个标准间。服务员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就把钥匙给了,她大概也是见多不怪了。来前,我和白晓说好了,我们只开一个房间,主要是为了节约房费,但也有约法三章,各睡各的床,谁也不能侵犯谁。我当时想,这点理智没有还算一个男人,往后如何顶天立地?于是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是昨天的诺言,现在我还能坚守住它吗?

白晓进了卫生间,开始下妆和梳头。我坐在沙发上,从卫生间里发出来一点点细微的声音,对我都是挡不住的挑逗和刺激,并让我脑子里的联想一串串地疯长。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突然,我跳了起来,冲进卫生间,猛地一下从后面抱住了她。

太猛烈了,我让白晓猝不及防。少顷,她猛地从我的包围圈里挣扎出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个巴掌。我真的清醒了,嗫嚅地说:“对,对不起,我只想,只是……”

白晓并没有让我说下去,她大声吼道:“你原来是一个伪君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加流氓!你不懂得尊重,不懂得诺言,你更不懂爱情!不配拥有爱情……你肯定在树林里偷看过我;你敢说你没有吗?”说罢,她冲出卫生间,拎起包,往外走去。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也只是想拥抱一下她呀。我拦住她说:“你、你让我解释一下行吗?”

她推开我:“不用解释,永远不听你的解释。”

我望着她的背影,说:“天色晚了,你去哪儿?”

她转过身:“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去死,绝不会因为你这种人去死!”

白晓摔门而去了,而我的自尊心和人格也随之稀里哗啦地倒塌了。

那一夜,我没有睡,晚餐也没有吃。我后悔我做的一切,但我更后悔不该稀里糊涂走进一个本来不属于一个社会层面的人的爱情里。我陷进去了,自尊心和人格都陷进去了……那一夜,我哭了。我想起了母亲,一辈子人格和尊严都不曾出现一点儿裂缝的母亲……

第二天清早,有人敲门,一遍,两遍,三遍。我懒得去开,我没有勇气去见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陌生人。后来,服务员打开了门,跟着进来的竟是白晓。

显然,昨夜对她也是一种折磨。眼睛周遭是红肿的,肯定哭过。

我不敢看她,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走吧,回城去吧。”

回城的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各自的心思。下车了,她看了我一眼,我看了她一眼,然后朝不同的方向走开,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了,不再见面了,也许我会永远活在对她的内疚里,想念里。那时,我想我大概是忘了她的,因为我的鲁莽,破坏了原本美好的一切,痛苦和悔恨就应该像蛇一样啮吮着我。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我神情恍惚,基本是在师傅们的吼叫中迷迷糊糊度过来的。那时我才感受到什么叫失恋的滋味。我相信了那些小说里为爱情死去活来的人们,那是真的……终于在一天傍晚,我为我的鲁莽付出了代价,一块20来斤重的铁桶,从10米的高空掉下来,砸到了我的左臂上……当时我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到医院的病床上,师傅正用一双同情和责备的眼睛看着我。

“我还活着?”我问。

“左臂粉碎性骨折,又有外伤,你得先住医院。”师傅说:“孩子,以后得小心呀。”

师傅喂过饭后,又留下了一笔钱,走了。师傅也是进城来打工的,拖家带口,这是他养命的钱。我现在需要钱,我无法推辞。望着师傅的背影,我哭了;看着旁边病床上围着他的融融亲情,我又哭了。真的,再坚强,再不认命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那天夜里,我最想的是母亲,是外公,甚至还想到了那个从不曾见过面的父亲。是的,陌生的父亲。我第一次开始在脑海里勾勒他的形象,我反复问自己:我像他吗?他也跟我一样高高大大吗?后来,我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我真的看见父亲,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但是,我还是扑进了他的怀里。我也只有20岁呀,我第一次幸福地哭了,幸福地哭了……

哭着,哭着,我就醒了。这时,我发现床沿上一个人正愣愣地盯着我。我以为是母亲,再看是白晓。她的眼里噙着泪,欲忍欲掉的样子。我想坐起来,她按住了我,说:“好好躺着……别哭,别伤感,我在这儿守你。”

后来,我才知道,是师傅从我的本子里找到了她的电话,告诉她我负伤了。

那一夜,白晓真的没合眼,没有离开。记得护士查房时,问她是我什么人,她说是女朋友,正在谈恋爱的女朋友。

在她的厮守和护理中,我度过了疼痛最凶猛的一夜。

第三天,我出院了。手臂打了石膏,医生说回家休养就行了。来医院接我的是白晓。她没有把我送回工棚,却把我送到一家宾馆。我问她:“这是为什么?”她红着脸说:“傻瓜,陪你一个白山夜。今晚,我睡一张床,你睡一张床,我守你。”当时,我很激动,失而复得的爱情给人的是另一种巨大的震撼。我想,我今夜再不会迷惘失措。我不会让她再从我的身边离去,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离不开她,而要她不离开我,我就不能把她的坚守只当做是女人的一种矫情。那天夜里,我问她:“你真的还爱我?”她说:“你的师傅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我喜欢好人。”我本想说,世界上本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只是每个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按着自己的好恶在评判一个人而已,但是我不能在爱刚刚愈合时又折腾出新的伤痕,便答:“我会做一个好人的,你喜欢的那种好人。”其实,我的心里没有底,她喜欢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个夜是温馨的,那间客房也是温馨的。我们谈了很久,也谈了很多,虽然零零碎碎的,没有重点,也没主题,但我们感受到了真爱又在我们身上发酵。

我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入睡的,肯定是很晚了,因为窗外马路上车辆的轰鸣声,听起来有些隐隐约约了。白晓对我说:“我们该休息了。”接着,她就熄了灯,再接着,她竟俯下身,吻了我的脸……

白晓的这一亲昵的主动,是我没有想到的,她躺在另一张床上休息后,我却不能平静了。首先是她的吻。这是我生命中接受的第一个吻,传递给我的,自然是再美妙不过的感觉,一个爱着我的姑娘,就近在咫尺处躺着,微弱、均衡的鼻息,是一杯醉人的酒,它有足够的力量让我激动不已;其次,是一个问号。白山宾馆里,我的那一次粗鲁,但绝对又是一次亲昵的主动,她为什么会如此反感呢?我对她说,我要做一个好人,是不是意味着今后,我必须永远地站在被动的位置上,接受她的给予?这个问号出现时,我再不只是困惑,更多的是恐惧。恐惧什么?我当时找不到答案,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当面对她表示出的亲昵,激动和恐惧交织着在一起向我涌来时,我知道,我们的爱情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新的障碍,说不准,我们谁也清除不了这一障碍带来的一种心灵破坏……

不幸的是,这一切被我的感觉击中。从那以后,我对白晓的依赖,白晓对我的依赖,都成了挥之不去的期盼。我们总希望见面,也总在见面,有说不完的话,也有溜达不厌的山水,然而,对于她生理上的渴望和探求欲,却消逝得无影无踪了。我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一对年轻的恋人,没有了生命载体的渴求,所谓的爱情就势必会消亡。爱情是灵与肉的结合体,大概再古板、守旧的社会学家也不会否认这一点。最严重的还不仅这些,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要偶尔无意地握一下白晓的手,我都会惶恐不安好一阵子,有时甚至脸色苍白,汗不敢出。白晓问我:“莽原,你这是怎么啦?”我只能如实作答:“我不知道,但我害怕这样,白晓。”白晓大概知道这样下去难得维系住我们的感情,她说:“你是不是心里总记着白山宾馆的事?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含蓄点,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呀。”我说:“我知道,但我,但我……”白晓就说:“别说啦,我是爱你的,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白晓是爱我的,这点肯定不错,而我,也想永远地留住这份感情,问题是恋爱中的一方失去了对方的神秘部分的探求欲望,爱还能有多少粘合力呢?从那以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对白晓的激情开始慢慢减弱,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里,她在我心目中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异性朋友,有时,我搅尽脑汁想找回当初的那种感觉,遗憾的是一切无济于事。比方说,我就找过心理医生。专家们总在惊呼,现如今的中国人,心理毛病越来越多了,又说,关怀身体的按摩院太多,关怀心理的抚慰门诊太少。开始我以为这一呼吁是打穿我心理通道的法宝,但是,我最终还是失望了。心理医生的警告与提示,其实与我所思所做的一切没有太多的区别,看来,心理医生不是万能的,至少他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于是,我清楚了,我心中原本的爱的激情被扭曲了,而且扭曲得太厉害,再不可能在白晓的身上矫正了。我为我们感情的这种结局感到悲哀,感到痛苦,但是,我无能力拯救它了……

当然,如果我的生活中不出现另外一个女人,也许我不会很快地提出与白晓分手。

其实,提出与白晓分手,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因为对于她和我来说这是初恋。生活中,成功的初恋不多,但初恋留给每一个人的印象却是深刻的,忘掉它不易,毁掉它很难。我和另外一个女人认识,并感到我满意的一次爱情正在向我走近时,我和白晓在一家咖啡屋的包厢里见了面,我想我们应该把话挑明了,不明不白地拖着对谁也没有好处。

那天,我们刚一坐下,白晓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别别扭扭,便问我:“莽原,你不是要和我谈分手吧?”其实,对于这种结果,白晓还是有预料的,但我没想到她会如此艰难地不能接受。我说:“白晓,我们就这样拉扯着,凑合着,不如早点说清楚,我相信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白晓的眼圈红了:“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爱你还不够吗?”我心里也很难受,声音哽咽:“我知道你爱我,我也是爱你的。但我更多的是恐惧和彷徨,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某一天结婚了,这种恐惧和彷徨可能连绵一生时,你说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白晓说:“难道我真做错了什么?”我说:“好像也没有,只是很多事情是一种感受,有时它是梳理不清的。”白晓喝了一口咖啡:“不,你在说假话,你心里一定记着白山宾馆的那桩事。我也许错了,我不该让你尴尬,可是你不问问我,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你只考虑你的感受,为什么不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你自私,你虚伪。”

白晓见我不回答她的话,语气缓和了一些。她说了她母亲的故事。她的母亲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守了二十多年的寡,也就是说白晓刚一出生,父亲就带着另一个女人离开了这个家和她的母亲。母亲没有再嫁。她恨男人,她把一个女人全部的爱转移到了白晓和白晓姐姐的身上。从她们懂事时起,母亲教给她们的是对男人的仇恨和对男人的防备。而白晓之所以当初选择了我,完全是因为我看上去厚道和诚实。这也是她不选择身后那帮追求她的大学生而选择我的原因之一。那天她掉进水库和后来她到树林换衣服,都是她刻意的安排,她想全面地检验我的厚道和诚实,然而,我在宾馆的作为,对她而言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就像一座大厦,刚刚耸立起来,却在瞬间崩塌了。她是母亲的女儿,她不可能不记住母亲的忠告,当打击突如其来时,她选择的只可能是一种本能的反击,白晓说,如果她知道这一本能反击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宁愿放弃母亲的教诲,而现在,她只能乞求我理解和原谅了;她还说,你王莽原就不能宽容爱你的人的一次偏激吗?难道你王莽原对我就没有任何保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边打工边读书的大学生吗?你没有告诉我,但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因为你觉得应该保留的东西,对于我都是值得尊重的东西。我尊重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难道你很喜欢在爱情中扮演上帝的角色吗?

白晓的这番话,很让我感动,尤其是我们有着几近相同的命运——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是,人背着历史的包袱来对待爱情,爱情是承受不了的,它无法涵盖我们之间已经出现的所有问题,我说:“白晓,就让一切过去吧,让我做一个朋友!”白晓说:“你以为我很稀罕你这个朋友吗?不,我想要的是你的爱情!”我说:“我已经没有了这种准备。”

白晓沉默许久。我看见她的脸上有一层魔光在浮动,作为一个淑女形象的她,是我从不曾发现的东西。她突然站起,对我说:“王莽原,你就这样在乎窥视和触摸一个女人的身体吗?”我说:“不,这完全是两回事!”白晓说:“你的骨子里就是一个典型的农民,你永远成为不了贵族……好吧,你想看,你想摸,那我今天就让你看个够,摸个够!”白晓说罢,猛地一下解开衣扣,我扑过去,想拦住她,她却顺手抓起一把西餐刀,威胁地说:“你别过来,过来我就自杀!”我被她吓住了,愣愣站着,动弹不得。于是,她真的开始脱衣,且边脱边梦呓般地说:“王莽原,你喜欢一个女人放荡,那我就放荡个够,我让你不再恐惧,不再迷惘……”疯了!她疯狂了!我只有转过身,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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