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0) - 刘爱平作品选集 - 刘爱平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三十五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0)

匿名信:没有说出秘密

王风死后,我的确陪老杨来过一次她的家。就当时现场分析,王风的死应属自杀,而且刑警队很快就拿出了结论,剩下的事,该由家属来处理。可厅长夫人不依不饶,说女儿死得蹊跷,说刑警马虎了事。没办法,碍着厅长的面子,老杨只好上了一次门。那次上门,其实什么收获也没有,既未发现否认结论的证据,也未得到可供侦破的线索,最终也只能是安慰了一下厅长夫人。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谈话与接触,让我看到一个专横拔扈、骄气逼人的官太太形象。她自始至终没让老杨说上几句话,只是一个劲地数落刑警办事不力,可老杨说到证据时,她答的一句话,呛得他半晌无语:“你们不知道去找?你们到底是公安局还是粮食局?”后来还是厅长大人出来说话,我们才找到一个体面的台阶和机会离去。

说句实话,那王厅长真还不错,没有什么架子,而且属于特别能控制自己情绪的那种人。当时,他刚刚失去被他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那种痛苦,那种失望,那种无助和孤独是可想而知的,但他却想尽量不把自己内心的感觉传染给人,我记得他当时说的第一句话:“你们已经尽力了,我很感谢,我宝贝女儿的死,如果说与他人有关联,那就是我们做父母的有责任。优越的生活环境使她变得脆弱,变得敏感,变得经不起任何挫折……这可能是根源。”

在巨大的悲伤面前,他表现出来的冷静让人震惊。

后来,我又从旁打听过这对夫妇的情况。王夫人的父亲原是省里的一名高级干部,已退下来数年,并在前两年病逝;她本人是一所大学的教授。1977年恢复高考,她与王厅长成了同班同学,毕业后不久两人就结了婚。王厅长进入大学读书前,是下放农村的知识青年,当知识青年前,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小市民的儿子。传说,他并不喜欢他现在的这位夫人,但大学毕业后,还是神速地与她结了婚。虽然他的这一行为让同学们吃了一惊,而他却从此走上了仕途,并一路顺风顺水,直到官至厅座。当然,这只是传说,这种说法有没有妒嫉成分,没有人再去考证。

王厅长名叫王劲松。这名字多少带有一点“文革”的气息,因为那时有毛主席一首诗非常流行“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任从容”。我想,他应该是“文革”中改的一个名字,那时改名儿是很时髦的一件事情。

王厅长的住宅是一栋两层的老式洋楼。据说,是法国银行家留下来的。洋楼被数棵高高的梧桐树掩盖着,透着些神秘。若要进楼,须爬上六七个台阶。我第一次陪老杨造访时,或许是不习惯,或许是不小心,脚绊上台阶,差点摔了一个跤,要不是开门的保姆出手相助,估计也得弄个鼻青脸肿。那保姆就说,王厅长早就想把这台阶给撤了,但夫人不同意……那时我就想,撤不得,这台阶体现着身份呢。

没想到,我们又再次走上了这台阶,再次按响了这门铃。

大约过了两分钟,保姆开了门。

我问:“主人在家吗?”

保姆见是熟人,忙答:“在在,您先等等,我上楼去叫。”

十来分钟后,王夫人下来了,慢条斯理,是一种很优雅的神韵和步子。她年近50,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得多,且可见有着养尊处优的过去;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脚眼镜,眼镜下方有稀疏的雀斑,传递出来的是一种文化女性的风采。她在沙发上坐稳后,把手腕习惯地抬起,托着左腮,安静地看着我们。

我说:“我们曾见过面……”

她答:“公安局的,是吧?开门见山。”

“您打电话说,收到了一封信?”

“我真佩服你的动作,太神速了。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电话已经打了24小时。”

“可是,我们毕竟来了,而您,却门都不愿登,厅长夫人!”

我不想和她太客气,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针锋相对。果然,她受了刺激,说话的声音都提高几个分贝。

“年轻人,请注意分寸,我就是我,我是大学教授。”

我突然感到有些厌倦和疲惫:“您不觉得累吗?”

她的眼睛尖锐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说我?”

“不,我也许在提醒自己。”

她从沙发上跳起:“你,你们是来挑衅的吗?”

老杨终于开口了:“教授同志,我们应您的要求,想复查一下王风的死因……如果您不愿意合作,我们只能作罢了。”

老杨拉着我,往外走去。

“慢,”厅长夫人说,“我女儿的事不管了?”

“不是不管,”老杨说,“是管不了哇。”

“你不觉得你的这位同事好斗?”厅长夫人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把一切不愉快的根源都推给了我,“你不觉得他少了些涵养?”我呛得够受了,正若反击,被老杨的眼神制止:“就算是吧。您现在能不能把那份匿名信给我看一看呢?”

记得后来,我为老杨的这一眼神,这一句话,跟他展开过争论。我说老杨,你这人原来见了官骨头软,原则就不要了,朋友也出卖了?老杨嘿嘿一笑,给你小子一点颜色有什么不好?看你平时骄傲的!再说,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不是要写一本书吗?少了关于这位夫人的素材,你会看到一种缺陷的。我说这是诡辩。老杨说这不是诡辩是事实。这个老杨,没理说得有理,歪理说成正理。刑警朋友们戏称,我、老杨和马烽在一起,是三人一台戏,玩嘴片子,一个管一个,形成的是个怪怪的圆圈。我没有和他再辩论,算是认输。

那天,老杨直奔主题,要看匿名信,厅长夫人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会,大概是为了表现她那种可笑的修养,然后才叫保姆把信拿出来。

就我个人认为,这封匿名信毫无价值。它提出了一个问题,搅乱了一锅粥,而实际上,没有一个实质性的答案,也没有提出任何线索。

匿名信的内容很简单——

厅长及夫人:

我想告诉你们一个真实的答案:公安局对王风的死,结论下错了,不是自杀,是他杀。我作为一个过路者,在那天夜里,亲眼目睹了这幕悲剧:一个高个头男子,把她推下了沱罗桥。那个男子我认识,他叫王莽原……以前,我不想说,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死了一个人,我不愿再看到由此死去第二个人。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睡过安稳觉,总觉得自己是罪人,对你们家,对王风……这可能就叫良心的发现吧。

由于种种原因,我不留姓名了,请原谅。

老杨将信封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了看,没有发现邮戳,便问:“您能告诉我送信的是什么人?”

厅长夫人答:“知道是什么人,我不就把他请到了公安局?”

老杨:“我是说这个送信人的模样。”

厅长夫人又一次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对保姆说:“你跟他们谈谈吧。”

保姆紧张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我们说:“前天上午,我一个人在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以为是王厅长回来了,拉门一看,却看到了一个小伙子慌慌张张的背影,他正在下台阶。我叫一声,他没理我,也没回头,还是笔直走去。我觉得怪怪的,等他走远后,我低头一看,台阶上有一封信……”

“那么说,你并没看见他的长相?”

“是的,看的都是背面。他个头不高,头发很长,也乱,穿着皮夹克,红色的。”

“还有呢?”

“没,没有了。”保姆有些不安,大概是害怕说错了什么,或者又怕少说了什么,她向左边挪了几步。看得出,是为了避开主人的目光。

老杨想了想,就问厅长夫人:“这封信……我想对您说句实话,没多大价值……”

厅长夫人有点按捺不住:“我真不明白,什么东西才能叫你们认为有价值?我女儿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谋杀者是谁,都已经清清楚楚了,难道还要我们把凶手抓住,再送到你们手上?”

老杨笑笑:“您别动气。打个比方,假如有人指控你犯了罪,我来抓人,您第一句话会怎样问我?”

厅长夫人不解地望着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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