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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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真大，人也真多，每个人都不满足，每个人都在追求，按照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在人生的坐标系上，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于是，经过一番粉墨登场的表演后，人世间便又会出现一幕或悲或喜的活剧……14

时间又过去了四天四夜，和江川一起死去的那个女子的身份，仍然裹着一团缜密的烟雾。

杨智河感到有些体力不支，紧锣密鼓般的夜生活，已经消耗了他九斤体重！这个“秘密”是今天中午突然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时被发现的。那朋友惊诧地说道：“嗬，老兄，看到你我简直要怀疑世界上又在闹饥荒了。”他说：“真有那么严重？”当时，他们谈话的地方正好有一台磅秤，他往上面一站，可不，还真少了九斤！难怪他这几天一直感到头昏脑涨，心闷气短的。与他同行的马烽把这事向局长告了密，于是，他今晚便失去了继续待在队部的权力。不过，他想，休息休息一下也好，周芹死亡之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破获了，剩下的只是进一步弄清江川杀人和江川被人所杀的真正原因了，当然，还有裹在那个杀了人而又自杀的女人身上的迷雾。掌握了这些，便可以正式结案，如果把这两起杀人案的侦破工作比作一个什么建设工程的话，那么离竣工之日并非遥远了。

城市的傍晚是美丽的。晚霞还残留在西边，赤红色的光还如火球一般在城廓之巅涌动，整个街道就有如少男少女一样，急不可待地换上了绚丽的夜装。高大建筑物上的霓虹灯广告五彩缤纷，不断眨着神奇的眼睛；宛如长龙的汽车流和吐红喷绿的商店橱窗，又把条条大街辉映得流光溢彩……人行其中，如身临金碧辉煌的宫殿，令人心旷神怡，通体振奋。杨智河很喜欢这样的场景，经常在这样的时刻里忙中偷闲出来逛逛大街，就是那拥挤得如同一锅稀粥的人流和嘶叫着往往复复的汽车，他也备感亲切。这种心态大概与他长年累月与阴暗面打交道不无关系了……

趁天黑之前，他在大街小巷闲逛了一阵，便蹬着自行车回家了。妻子和女儿去北京旅游还没回来，他不免感到有些寂寞，心中油然生出了一丝失落感。他是极爱妻子的，尽管她不曾给他生过一个儿子或一个女儿，但她却像亲生母亲一样养育了他的侄女杨萌。他们的结合也属于典型的媒妁婚姻。那年他在部队服役，父母给他写了一封信，寄去了一张照片和媒人的一番撮合的劝语，两个月后他便请假回家完了婚。然而，近二十年来，他们在相互理解和支持中，却建立起了一种相濡以沫的感情。现在自由婚姻，对此当然是不屑一顾，而且多少男女都以此结婚方式为由，大呼“缺乏情感基础”，追求所谓的“阴阳裂变”，他不敢说他们的生活放荡不羁，但他坚信他自己的态度不是僵固的。

桌上有一个台式日历，他又向前翻动了一页，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九”字。这个字虽然记载着妻儿出游的天数，但也表明他对他们的深沉的爱和惦记。

院子对面那座亮着彩灯的窗子里，又流出了缠绵悱恻的流行音乐。他以前对此很不以为然，但自从妻儿远游后，他突然感到这种音乐同样具有较高的欣赏价值，而且还容易拨动人的感情，并使之陶醉和神往，于是，他推开窗门，似乎想让这柔和如水的音乐更完整地渗透进来……

这时，电铃响了。

他转过身，开了门。他发现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口，由于外面光线昏暗，他没法看清她的面庞，便小心慎谨地问道：

“你，找谁？”

那女人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用低而脆的声音答道：

“找您，公安局的杨队长。”

他听出是谁的声音了，便踅身，将她请了进来：

“啊，白琴，是你这个小鬼？你看我这双眼睛！”

她进了室内，走进了灯光里，她的整个形象顿时变得清楚起来了。她没坐，站在沙发边，用微微有些怯生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就，就、您一人在家么？”

杨智河从冰箱里拿出苹果：

“一个人。妻子和女儿出去旅游了。现在的人，都时兴这个……啊，站着干吗，坐呀。”

她仍犹豫不决地站着。

他明白了她的心理活动，倒有些局促起来了，便说：

“小白，你若……明天再去公安局找我吧，一样。”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想问件事……”

如果所有的女性，在这样的氛围里，都能像她一样保持一种戒备心理，虽然有时会感到有些多余，但毕竟可以使生活中少一些遗憾和悲剧的，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信。

“什么事，你说吧。”

她这时已经落座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您忘了，我托付给您的事？”

不，他没忘，当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白琴时，他就明白了她来的目的，他只是想通过一般时间的谈话，从她的声音和情绪的变幻中捕捉住她眼下对那书生钟爱的程度罢了。于是，他答道：

“记得，是问柯然的情况，对吗？”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他不是杀人犯吧？”

“对，不是。”

她脸庞生动起来了，嘴角荡漾起了一丝甜美的笑：“谢谢您，谢谢您……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不会……”

他看得出，这姑娘仍然深深地爱着柯然，可是，感情正被深沉的忏悔苦苦折磨着的他，会接受她的爱吗？他问道：

“你这几天找过柯然么？”

“找过，但是他躲着我，不愿和我多讲一句话。”

“你应该原谅他，他心里积蓄了很多的苦恼。”他本想劝她不要再去找他的，他那根由于失去而显得有些怪异、磨得有些粗粝了的灵魂之弦，是很难得用另外的人的手给拨动的，但是，他又不愿意看到她脸上刚刚浮起的一点笑容再度消逝，却违心地劝慰了一句。

“不要紧的，”她脸上的笑容里又掺和进了一丝坚定的表情，“请相信我，真诚的爱情会改变他的……到时候，我请您当证婚人。”

“谢谢你的信任……不过，你真这么自信么？”

“因为我已将我的整个心都交给了他，当然是一厢情愿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为她滋生了一股酸愁、苦涩的感觉，但更多的是为她祝福，他真诚地希望她能用她的爱酿出的是喜剧而不是悲剧。生活中还是多一些喜剧的好……

他踱到窗口，倚窗而望，院子里，白琴正沿着一条小路飞快地向外面走去，不，是向一个美妙的梦境扑去，风把她的长发鼓起，如垂柳一般在身后飘逸，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外透着她幸福的胸臆……他由此想到杨萌，她和她都在同一个年龄上，都在热烈地爱着一个男子，她是不是曾经或者正在承受着和她一样的苦恼和折磨？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女儿了解得太少了，不禁感到了一股失责感的覆压……

他把头扬起。天空缀满了稠密的远星，它们如眼睛一样诡谲地眨闭着，好像在窥探这个世界的秘密……是呀，这个世界的谜也太多了、太深了呀！

他开始脱衣睡觉。

电话铃响了。

他抓起，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杨吗？”

“好呀，你这小子还记得我这个小老头儿？”

“不敢忘记，做梦都在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