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23) - 刘爱平作品选集 - 刘爱平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八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23)

白晓说:我嫁给你

……范成说到他和程子珊之间的第一次性爱时,脸上还是有些激动和满足的。那毕竟是一段历史,一段结束两个人过去,开始两个人新的人生旅途的历史。或者说,那是一个瞭望塔,朝后看,一切都已属于过去,朝前看,一切都是崭新的,只是有些迷惘和困惑,因为崭新的一切,并不代表完美。“从那以后,程子珊真的变了吗?”我问。

“变了吗?”范成一脸茫然,“我也常常这样问自己,很遗憾,我一直没有寻找到答案。”

“你是当事人,这个答案只有你清楚。”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问题在于我把答案总是确定不下来。”

“为什么?”

“自卑像影子一样追踪着我。你想想,发生过那么多事情后,我还能相信她会给我一些应有的尊重么?她对我好时,我感到里面包藏着企图;她对我温存时,我又觉得其中夹裹着征服……有时,我问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是不是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但最终我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病人。在情感上,可能很多人都是这样,宁愿相信别人病了,也不肯相信自己病了。人们常说,感情是自私的,其实也包括了在感情的认知上。因此,即便是我和程子珊有了性的体验,我仍然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像赌徒一样,押在她的身上……”

“那么说,她把一个女人视为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你以后,其实,你还在寻找一种新的依托?”

“事实是我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我也承认,我很感谢她,是她唤醒了我,让我还会学着去爱一个人……当然,如果后来我生活中不出现白晓,结局可能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那么,你对白晓产生爱的动机又是什么?”

“感情是个怪物。”范成沉吟了片刻,说:“有时它是个易碎品,一触摸都能成为粉末;有时它又是一堵城墙,坚固得不可攻克。”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前者我说的是程子珊,后者我说的是我的那个夭折了的初恋。初恋就是一堵城墙,攻克不下它时,它就会影响一个人的整整一生。”

“我并不反对你的观点,但白晓和你初恋情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说当初你爱上程子珊,是因为程子珊与你初恋情人有着太相似的长相,那么白晓呢?爱上白晓又是为了什么?”

范成一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十分专注回忆往事的眼睛,突然在我的脸上游移起来,很明显,那儿装着的是对我的不信任,或者困惑和猜疑。只是在此时,我才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其实是脆弱的,他很希望获得别人的尊重和理解,然而,他又觉得这种获取对他是件艰难而遥远的事情。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怎么,你认为我问得不够恰当?”我笑着说。

“你不相信我,甚至还在怀疑我的人格,我无法向你敞开胸怀。”果然,他闷声闷气地回答我。

“我只不过在你的故事中寻找一个因果关系,这恐怕没有涉及尊重问题。”

范成摇了摇头,让人根本弄不清是在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意思。然后,依旧是沉默。

“范成,恕我直言,你一直生活在矛盾中。”我想刺激一下他,便按照自己的一种真实想法说了,“你在矛盾中否定了许多,又在矛盾中肯定了许多;否定的你摒弃了,肯定的你坚持了,其实呢,你一直连自己也没弄清楚,你的摒弃和你的坚持,到底属不属于是一种正确的选择,你只考虑了你个人当时的一种感受,或者说是一种冲动,比方说先选择程子珊,后又选择白晓,甚至包括前天清晨选择跳楼自杀等等,你就敢肯定说不是一时的冲动吗?你敢说你就不曾后悔过吗?这一切连你自己都不能说清楚,别人如何去理解你?又如何说得上去尊重?我们从楼顶上救你也好,现在找你谈话也好,除了想弄清一些裹在你身上的是是非非,也不外乎最终让你受到人们的尊重与理解。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成尽管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但见我说得认真,也说得不留一点面子,有些呆滞的眼睛,便有了几许惊悸。大概是我的话正点击到了他的某一根神经,他说:“好,我回答你……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范成接着便告诉我们,他爱上白晓,追根溯源还是来自那个曾经给过他初恋的姑娘。他与白晓刚认识,就发现她虽然与他的初恋的姑娘有着相貌上的差别,但她的性格、气质、乃至说话的声音,走路的样子都有着惊人的相似。也就在那一刻,他猛然感到爱上程子珊是一个错误,是一份必然要走向崩溃的爱情。程子珊的固执和自我,几乎破坏了他对初恋情人的记忆,损害了他心里保存着的关于初恋情人的形象,而只有白晓才能修补这一切……

范成说:他和白晓本来可以擦肩而过的,但由于程子珊的个性,使他与白晓相遇又成了一种必然。程子珊喜好张扬,她没有读过大学,但她毕竟找了一个读了大学的男朋友,而且在歌坛上开始崭露头角,事业正按照她的追求一步一步地变为现实,因此,她觉得可以面对所有的新老朋友了,于是,她找到了白晓,尽管她们读高中时是最好的朋友,但四年没见面了。不是她不怀念友情,是她对自己过去的地位有些自卑,四年过去后,她觉得她现在和白晓又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她应该和老同学相聚了,于是,范成便和白晓有了认识机会。

范成和白晓第一次见面,是在白晓的办公室里。当时,他像影子一样跟在程子珊的身后。说是“影子”再形象不过,因为程子珊对他有一个“约法三章”:在她朋友面前尽量少说话。他起初对她的这一限制并不理解,甚至反感,但程子珊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沉默的时候,远比你唠唠叨叨的时候更可爱,更有魅力……他知道,程子珊是担心他弄出了笑话,影响了她的形象,或多或少包含了一些对他不尊重的意思,但他还是默认了,寡言少语本来就符合他的性格,更何况他已经感觉出来,选择了程子珊就应该选择沉默。即使你不选择沉默,她喜好张扬的个性,也会让你在任何场合下变得黯然失色,而沉默在这个时候倒还真能显出一种个性和魅力……

那天见到白晓,第一眼并没有给范成惊艳的感觉,尽管来之前,程子珊不断地对他说,白晓如何地漂亮,如何地尽善尽美,还叮嘱要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要使她的老朋友对他产生轻浮、好色的印象,但见面后,白晓给他最强烈的感受,是一种朴素,就像一片翠绿色的荷叶,舒展、宁静地躺在湖面,不像高高在上的荷花显露峥嵘,也不像湖边的杨柳招蜂引蝶,只有用心去品味才能体会出它美的风韵。程子珊美,白晓也美,但美得不一样,她们属于两首诗。一个男人,拥有其中任何一首诗都应该说是一种幸运。当时的范成,并没有把她们作比较,任何形式的比较都会是一种亵渎,可是随着她们老朋友之间谈话的开始,他的感觉逐渐发生一些变化。这种变化是微妙的,但感情这东西,大起大落都是由于一个一个的微妙的变化孵化出来的。一个危险的信号冒出来了,而程子珊却没有一点感觉,还在那儿一个劲地回忆着陈年旧事,仿佛这儿根本不存在着一个叫范成的人。倒是白晓总是不时提醒她:别冷落了你的白马王子。程子珊呢,对这一提醒是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没关系,他习惯这样。

说实话,程子珊的这种不在乎并没有伤害范成,他真的习惯了。问题在于白晓的细致和体贴,让他的感情遏制不住地又想到了他的那个初恋情人。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期终考试后,老师公布了全班同学的成绩,他意外地成了第二名。之前,任何一次考试,他都是全班第一。他习惯了第一,他认定自己也应该是第一,但公布的结果却让他特沮丧特失望,尤其是同学们把敬佩和羡慕的眼光投向夺冠者时,他的心冰冷到了极点……下课后,那个女孩悄悄地来到了他跟前,对他说,范成,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考试,没关系,我敬佩你,相信你……范成当时眼里就含满了泪水,这种安慰和理解来得太及时了,就像人饿了,有人捧来了一碗米饭,虽然不能和山珍海味比较,却能叫人终生记起。细微之间,他看见的初恋情人的品质,就成了他永远忘记不了的理由,以至直到现在还是他的一种精神支柱,并由此形成了他爱的参照物。

那天,他从白晓的身上重温了他初恋情人的那种品质。她总是那么细致,好像知道他的内心里有一块伤痕,不去抚摸几下,它就会渗出血来,因此,她和程子珊说笑一阵后,总会适时地回过头来,或抱歉笑笑,或真诚地点点头,或有心无心地和他说几句话……范成知道,她是怕她们的谈话冷落了他,她不想留给他一个旁若无人、不懂人情世故的印象。然而正是她的这份细心,让他在这个尴尬的时间段里开始想入非非:如果爱上他的是白晓而不是程子珊,此时此刻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呢?他想,那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境界,就像一个人行走湖边,迎面扑来的是清风,拥入怀里的花香……可是爱情的不幸在于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又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无法去爱一个应该爱的人。如果一切真是这样,那就认命吧。那时,他尽管对程子珊的感情开始再一次产生动摇,但他还是想接受这个现实。

问题出现在后来。后来,也就是离开白晓的当天夜里,他几乎是彻底难眠,宿舍里的高低床在他的辗转反侧中,吱吱哑哑地呻吟了一夜,且也见证了他的心里所有的矛盾、痛苦。那一夜属于白晓。因为白晓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然后又走进他心里,像旗帜一样在那儿呼呼作响,飘摇召唤。他作过努力,想把这一切虚幻驱赶开去,可是,一切又如抽刀断水,挥之不去。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变幻成一只蝴蝶,一头撞进了春天里、花丛中,如果没有一声温柔的呼唤,一种甜美的诱惑,恐怕是难得找到一条回来的路……

天,就在这般折腾中亮了。天亮了,程子珊的电话也来了。他有些兴奋,因为他以为这是天意,天意不允许他有太多的幻想,天意在一份爱情处于最危险的时候开始实施它的拯救。“你起床了吗?”程子珊问。“刚起来。”他说。“你的声音像乌鸦一般嘶哑,不会是被梦中情人折腾的吧?”程子珊的问话,着实让他大吃一惊:难道她已经有了一种预感,难道她昨夜也在一种担忧和焦虑中度过?“你怎么不回答我?”程子珊又问。“其实,我现在很厌倦你的这种口气,我希望得到的是你的一声呼唤。”他说。“那么,你是承认了?”“我承认什么?”“承认你有了梦中情人?”“我们都管束不住自己的梦,不是吗?”“卑鄙!”程子珊猛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了,范成仿佛感到几分钟前还在心里游移不定的一根线也断了。他听得见线被扯断的声音,有点儿委婉,也有点儿悲壮。他虽被震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人世间的各种告别,大凡都不外乎“悲壮”二字,因此“悲”必然,“壮”也必然,无须过多计较,否则就会陷入其中而无力自拔。对告别有了这样的理解,范成便长嘘了一口气,那是一种新生的感觉。他决定,他要去追求白晓。与其说是追人,不如说是追梦,梦是一种阻挡不住的诱惑。

如果说,在那天清晨,这一切还只能算是范成的一腔豪情壮志,那么,在未来不久的某一天,当程子珊又一次带着他走进白晓的宿舍,看见她玻璃板下镶着的一首诗时,他便把豪情开始转化成一种行动。当然,他没有想到,这一行动,给许多人带来了伤害,也给自己带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痛苦。

……当时,我问范成:“你能告诉我,是一首什么样的诗,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范成说:“不,不在于诗的本身,更多的在于诗外。”

我说:“也就是说,在于与这首诗连联在一起的一个故事?”

范成看了看我,情绪有些激动:“不错,你说的不错。一个简单的故事,但有着不简单的内容,因为我的初恋情人,也曾把这首诗赠送过我。在我看来,这不是诗,是信物,爱的信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塞进我手里的,然后她走了,这首诗和挂在她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从此就开始同我血管里的血一起滚动……”

范成的情绪感染了我,当然还有在场的许多人。我说:“真的,我很感动。范成,我还是想听听这首诗,如果你不认为这个要求过分的话。”

范成点了点头,真的开始吟诵了:

请在我的手上留下一个吻,

我就不用戴灿烂的指环

请在我眼上轻轻地一吻

吻干我眼中寂寞的清泪

请在我胸上轻轻地一吻

吻消我胸中不平的块垒

在这寒夜颤抖的深夜

我多么苦盼你的暖嘴

能盖在我冰冷的唇上

让它不再唱人世的伤悲

罢了,范成的眼睛就朦胧成了一片。是真的感情和真的泪水。一个男人,痴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敬佩还不行。我说:“初恋的感情纠缠得你很苦,于是,你总想找一个替身。程子珊充当过,但你失望了,于是你又把希望搁在了白晓的身上,是这样吧?”

范成很沮丧:“是又怎样呢?事情结局你们看见了,事情的过程我体会到了,一句话,苦不堪言……”

范成回忆说,一切都是从看到这首诗开始。他开始下决心放弃程子珊,他开始下决心追求白晓。那时的他不再矛盾,却十分难堪,他几乎是在夹缝中苦难地行走。程子珊不愿放弃他,不时地给他一些压力,有时是泪水,有时是指责,有时甚至是来一些蛮横。而白晓则把他看成一个疯子,对他的求爱视而不见。他给她写过无数的情书,也给她单腿跪下过,她的回答总是一个字:不!到了无法回避时,她说:“我已经爱上了一个人,他比你优秀,因此,我不会再爱另外一个人。即使是那个男人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因为我不能去爱一个朋友的男人……你死了这条心吧。”然而,他死不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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