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8）

50万，买断一月风流债面对着门的徐晓东，见我突然出现，脸色有些惊悸。他面前的沙发上放着很高的一叠人民币，他本能地伸出手，想遮掩一下，最终觉得笨拙，又把手收了回来：“你，你怎么来了？”

我说：“你没有通知我不来呀？不能怪我，这是你的疏忽。”

当时，我出奇的冷静。这可能是我把我和他的关系还只放在相互需要，或者说，逢场作戏的位置上有关。这一点，足令人冷静。

这时，背朝我的郑玫，转过了头。这是一个很美，美中又揉进些忧郁和沧桑的女子。年龄可能接近30了，但那张成熟的脸和那一副成熟的肢体，却无懈可击。我本想对这个女人说点什么，哪怕能给她一点点儿安慰也行，但我嘴合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来。我又希望她冲着我愤怒起来，发泄有时也能让人安慰，可她给我的却是胜过我的冷静。这不是一个涵养极好的女人，就是一个极度伤心的女人。

“真的很美，真的很年轻……我是该离开了……”她说话像梦呓。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该留下，如果她还能在这儿找到幸福和快乐的话，而我，该走开，因为我在这儿除了得到一些感官的刺激，不会再得到什么，也不希望得到什么。

郑玫也是一个极度敏感的女子，她没有等我开口，就摇头制止了我，然后对徐晓东说：“好好地对待程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吧……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受到你伤害和欺骗的女人……”

郑玫站起，准备离去。

徐晓东还有点良心，小心翼翼地说：“慢，你把十万块钱拿走吧，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郑玫：“真要给？”

徐晓东：“真给。”

郑玫：“不后悔？”

徐晓东：“不后悔。”

郑玫走过来，先拿起一叠钱，后又拿起打火机。

徐晓东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忙按住她的手：“郑玫，你疯了？”

“你以后别叫我的名字，我不再认识你，你也不再认识我。”郑玫说得很慢，很轻，但却不允置否，“这钱是我的，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那钱真的被点燃了，一叠叠的解开，一张张的烧，整个客厅都弥漫在一股浓浓的焦臭味里。郑玫烧得很专注，边烧边对我说：“程小姐，你不要以为我怪怪的，人死了，要烧钱纸，这是习俗，这是后人对作古者尽孝；后人担心作古的人在地府里过不上富足的生活，我现在烧的其实是钱，也是钱纸，我是为我死去了的一段日子烧的，尽管烧完这堆钱纸，我今天有了，但我相信我的明天会富足起来，至少是我清醒了很多，清醒的活着，就是一种富足……你说呢？”

烧完了，站起来的郑玫，脸色红扑扑的，眼角却挂着几滴泪，是哭泣昨天的泪，还是烟熏出来的泪，这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接着，她朝门外走去，一点也不留念的……

一直惊恐不安站着的徐晓东，突然走了过去，可能想表白点什么。

郑玫望了一眼，说：“走开吧，你不再欠我什么，我也不再欠你什么，这个世界上，我只欠我儿子的，我只欠被我糊里糊涂抛弃了的丈夫的……”

郑玫走了，我目送她走出了花园，消逝在黑色中……半晌不能动弹，多半是为这个女人柔软中表现出来的坚韧震惊了，这时，徐晓东过来了，对我说：“子珊，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出现这种场面……”

我说：“后悔了吧，后悔没有把两个女人的时间错开？”

他捉住我的手：“不，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猛一动，抛开他的手：“不对，是还没厌倦我吧……坐下来，我们也来算一笔账。”

他说：“你看，又耍小孩脾气了吧？”

我说：“你以为我还会在这儿呆下去？这一堂课，你觉得还不生动？你说，你该付给我多少钱？”

他嬉皮笑脸：“这栋别墅都是你的，你想要，这一片别墅也是你的。”

我拿出一张纸：“那就请你写上字据。”

他依旧一副讪笑状：“我们上楼去，洗过澡了，我签字。”

我抓起电话，欲打。

他按住了我的手：“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不想和你开玩笑，我给我的律师朋友打电话，叫他立马赶过来。”

他说：“你来真的？”

我说：“我为什么要和你来假的？”

“你这是敲诈我！”

“是你先敲诈了我的灵与肉！”

“你这和妓女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妓女，最恶毒的那种妓女！”

“我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一个被人传颂的商场天才的风流史，记者肯定会感兴趣，何况这部风流史里还有我这个歌手呢。我的名声已经臭了，我不在乎再臭一次，而你呢，没有虚假的名声把你包裹起来，生意恐怕就没法再做了，天才将会变成落水狗。”

徐晓东不语了。

我便乘胜追击：“现在摆在你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趁黑夜把我杀了，你可以不付出一分钱，不过门外还有一个保姆，回城的路上还有一个郑玫，那你得一起干掉；第二条路是和我算一笔账，把钱付出来……你选择吧。”

徐晓东咬咬牙：“你要多少？”

我说：“你这个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既然钱多，我就得多带走点，50万，不打折扣。”

“我手头没有这么多现金。”

“没关系，支票也行。明天电话联系。”

我掷下这句话后，踩着郑玫的脚步走了，把想怒而又无法怒起来的徐晓东丢在那儿。和郑玫所不同的是，我是带着无限的快感离去的。多长的时间没有这样酣畅淋漓过了，我没有计算，又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份勇气，我也没有去深究。反正，淤积得我快要承受不了的郁闷，得到了一次发泄，这就足够我洋洋得意一阵了。我有没有哀怨呢？还是有的，但和我这时飘浮在我心里的快感比较起来，那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徐晓东，本身就只是我生活中寂寞、孤独时的一个过客，是他在玩弄我，还是我在玩弄他，谁能清楚呢？

不过，我并没有奢求，他真能把50万元的支票乖乖地送到我的手上，我是在寻找一次胜利，图个一时痛快，可第二天，他真送来了，一分不差。

握着那张支票，我像抓住了带电的电线，灼手。这钱，未必不是他巧取豪夺的，可它怎么也不应该属于我。一个小时后，我把它送到了一家孤儿院，我的条件是永远不能向社会公布我这个募捐人的姓名。

……你们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人的敬佩，因为我并不是在同情什么，或者献什么爱心，我只是认为我不是娼妇，如果我收下了，我就是真正的娼妇了。很简单，就是让自己的良心证明自己的德行，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