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7) - 刘爱平作品选集 - 刘爱平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十二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7)

沱罗桥上,她邂逅一个男人我的律师,最终没有去找那个团长。

律师需要成功率。成功率来自事实。有时事实也不是最重要的,律师说,最重要的是能证明事实存在的证据。你有证据吗?那个张老板跑出国了,当时人不在,法官该如何判?还有,你洗掉了张老板留在你织物上的“罪恶”,同样也没有留下你怀疑放了药物的杯子……到了法庭上,我们会很尴尬的。

我听了这番话,显得有些无奈。我没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我和团长面对面时,至少还有勇气发泄,而面对律师合理合法的分析,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了。退吧,那一身的污水,怎么去洗清?进吧,又难得有一个好的前景。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当时问律师,满眼是乞求。

“等吧,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律师爱莫能助。

其实,律师还是负责的。他私下去过那家夜总会,企图找到一些证明,遗憾的是,物证不见了,人证有,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说话。这也难怪,有人敢出来说话,就有人敢砸掉他们的饭碗,现如今,找一碗饭吃,难呀……

……程子珊讲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我和马烽,见我俩一脸沉重,就突然笑了。我问她笑什么?她在酒杯的边缘轻舔了一下,答:“看你们为古人担忧似的神情,我忍不住,就笑了。”我说:“我是在真的同情你的遭遇。”她说:“拉倒吧。我都只把它当作酒桌上的谈资了,你还为谁同情?”我感觉她愈往深处讲去,她的表情就愈显得平静,这是不是正常的反应?我说不清,便不再和她搭话,端起酒杯,很庄重,也很讲究地敬了她一杯。

此时,大排档依旧热热闹闹,灯火通明。食客们都很固执,不把一个大白天闹出来,似乎不想离开这里。这是一座城市开放、富足的表现,还是一种城市病态?可能没有人去研究它。存在就是合理呗。有人需要这种环境,这种环境就出现了生气。这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不好。比方说眼下,深陷在这个环境中的我们,貌似休闲中,才找得到打开程子珊心灵的钥匙,我们还能否定什么呢?

“律师说得不错,没有证据,什么案件也不能成立。”马烽说道,“后来,你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了吗?”

“合适时机?合适时机在哪里呢?”程子珊说,“我没有等,我也没法等。也许,这个阴谋一开始启动,就注定我是一个失败者,或者忍耐,或者接受,或者干脆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和游戏生活。”

“你是不是太悲观了?”我问这句话时,也有些气短。

“悲观?我愤怒地冲进团长办公室时,我悲观了吗?我满怀希望地找到律师时,我是悲观的吗?”程子珊说,“不,那时我没有悲观。我倒认为我是一个强者,因为人的肉体可以被强奸,但正义不可被强暴……直到我无法找到证据,启动我的洗耻程序时,我才明白,有时正义也是无奈的……你说,到了这个时候,我能不悲观吗?啊,对了,我能不能向你讨教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我说。

“是悲观可怕,还是失望可怕?”

“我还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悲而生怒,怒可以成就人生;失望则不然,那是心死,心死了,你说生活还有什么希望?”

“你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讲?”

“为什么不讲?能够找到两个忠实的听众,我可以把悲剧当做喜剧来表达了。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快乐呢?”

其实程子珊的声调充满了哀怨,就像从窗外飘进来的琴声。那儿,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弹唱“孟姜女哭长城”。弹唱到伤情处,眼帘上会有两行泪。食客们说,这是虚情假意的泪,目的是为了完成一次“转移”:把人家包里的钱“转移”到她的包里来。是又何如?这就是当戏子的“功夫”。但程子珊今夜在我们的面前想来个则不然,她要把她的悲剧当喜剧来讲,其实,生活中哪里存在有这种理智的女子呢?如果真有,那不是佯装的,就是悲还没悲到份上……程子珊属于前者,还是属于后者呢?当时我和马烽对了下眼睛。他没有给我答案。其实,他也给不了我答案,谈生活,论情感,我相信他是“低能儿”,我只不过是在自己游移不定时,想得到一种支持罢了。程子珊是个聪明、灵动的女子,我们一个眼神也没逃过她的注意,她就说:“那唱歌的女子为谁悲呀?为古人悲?没这个必要;为自己悲?那就不卖唱了……这也不怪她,她未必感觉到了悲,因为她有付出有得到,掉两行泪,得十元钱的报酬,日积月累,沉甸甸的钱,就把悲埋下去了;假如没有报偿,她就不落泪了,假悲也就不见了;假悲不见了,真悲就来了;真悲来了,你受得了也得受,受不了也得受,因此,真悲假悲也就无所谓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愣了一下。这个先在爱情中挣扎,挣扎得出了血,后又在陷阱里滚爬,滚爬得满身是泥的女人,道出了一份真感受。唯有这份真感受,才让我这个听众体会到了大悲所在:大悲莫过于心死。心死了,方可从容见悲,从容谈悲,而人到这份上,岂不又是大悲之最么?于是,我违心地安慰说:“程小姐,人能够笑谈大悲,其实是一种坚强。”她浅浅一笑:“又说假话了吧?又同情我了吧?如果我是想得到你这句话,我才懒得去回忆呢。我说得累,你恭维得也累……其实呢,那个时候,律师告诉我,因为没证据,也就难得整治那个狗屁团长,我虽感到心寒,但心并没有死,只是接下来发生两桩事,才使我真正让心走向大悲……”程子珊见我们有些惊奇,便又说,“你们肯定想问,还有什么比你们已经知道了的更教我不能承受呢?有的。别看这两桩事,都是些小事儿,可它们都是冲着我心灵来的,看不见血,那是血都被肠胃吸收了……”

程子珊已经不管我的感受了,也不让我们有喘息的机会,她又开始讲述——

……我说的第一桩事,源于我不肯轻易地让所谓的“性贿赂”带来的耻辱就这么远去了,忘掉了。我想忘也难,那是一个魔鬼,魔鬼便有它的魔法,只要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钻出来,变着法儿折腾我,让我没法安宁。人一圈圈的瘦,精神一天天的萎靡。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妖人,妖人对我说,孩子,你的灵魂想安宁吗?那也容易,把那个当团长的恶人送到了该去的地方,你就安宁了。我说:你和我想到了一块,可是,我该如何去做呢?那妖人说:你就想想,哪一位贵人有能耐成全你?我说:我不知道,你可以给我指点迷津么?那妖人说:我说了,就不灵了,你自己想吧……说罢,那妖人去了,我的梦也醒了。那一夜,我没有再睡,睡不着。贵人?我曾把范成当做我的贵人,他不是去了么?能耐?谁有这个能耐呢?除非他能威盖恶人……后来,我就想到了陈副市长。对,贵人只能是他,也只有他才拥有这能耐。可是,这一切又如何向他开口陈诉呢?见过两次面,两次都没给人家面子,尤其是求婚的那一次,我痛快了,人家却狼狈了,现在自己落到了这般田地,再去求他,会有一个好结果吗?也听说,陈副市长刚刚新婚燕尔,正乐着,横直里杀出这档子事来,他高兴么?直到天亮了,我忽然想到了陈副市长向我求婚不成,临离去时说过一句话,我才鼓起了一点勇气。“今后有事,尽管来找我。”是的,他说过这句话。我记得清楚。那时,我根本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有事去求他,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市长,一个是凭唱唱跳跳过日子的小歌星,不沾边呀。命运弄人,我真有了求他的事。

我是在第二天去找陈副市长的。见面很顺利,比我想象的简单。进了市府,向秘书说了自己的名字,秘书报过之后,我就被引进了市长办公室。

陈副市长很热情,握着我的手,问了我的好,又亲手倒了茶,亲手把我扶坐在沙发上。我忐忑不安的心有了点平稳,当然,也有些激动,看来,陈副市长并没有因我当初的拒婚而恼我而慢怠我。

“小程,你的气色好像有些不好?”陈副市长问。

我本想坦然一些,调皮一些的,就像上次谈话一样,可是,我没有做到,听了人家一句关爱的问话,心里装着的酸楚便漫了上来,经过两个眼球时,就化成了泪珠,且很不争气地滴落下来。那一刻,我真想走,什么都不想说了,我觉得如果说了,自己就变成了一个乞求者,原来留给陈副市长的那一点点做人的尊严就没有了……于是我站起来,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路过这里,只想来看看您。”

“不对吧,你肯定有什么苦衷。我说小程,既然下决心来了,就吐出来,兴许我能帮你。”

陈副市长是精明人,在精明人的面前,所有的遮遮掩掩都是笨拙的,一旦被人看破后,便又觉得自己已经赤条条了,既然已经赤条条了,还不如把一切讲了。

我讲了。

陈副市长就开始沉思。良久后,很动气地说:“还有这种事?简直无法无天!小程,你先回去吧,两天后,我给你一个答复。”

我当时真想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把这么些天来的委屈,一古脑儿泼撒出来,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是市长,是被我拒绝过的市长。我已经失去了这种权力……

两天后,我又来到市府,接待我的还是那位秘书。

“啊,程歌星,找市长么?”那秘书说,“太不凑巧了,他今天很忙,大概不能见你了。”

“那我明天再来?”我说。

“陈副市长答应过我的。”秘书沉吟一会,好像是在作一次选择,然后说:“小程呀,你那个事儿,不是市长不帮忙,太复杂了,太复杂了。他派我去过剧团,可是,可是……你怎么让那些乌七八糟的照片落在人家的手上呢?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了!如果陈副市长把这事儿一杆子拍到底,那些照片,也可以把陈副市长弄出一身污水来,于你,于他人都不好呀……”我没有想到等待两天两夜后,得到的是这个结果,人就犯傻了,愣愣站在那儿,半晌动弹不得。我只感到很难受,难受得连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好久后,才冒出了一句话:“我理解他的难处,但我能见见他吗?”秘书说:“何必呢?都会尴尬的,不过,陈副市长对我说过,这个事情,他不会就此罢休。”罢不罢休,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因为他连面都不想见了。我想,如果还是当初看似清纯,活泼,充满了一股子朝气的程子珊,结果可能和现在不一样。时过境迁,情形变了,心情变了,事情的结果也就变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已在陈副市长的心目中变成了“污水”,而且几近是直接了当地把他的这种感觉转告了我。污水,污水是什么东西?试想一个人穿着高贵、洁白的衬衫,忽然间沾上了秽斑,人便不再高贵,衬衫便不再洁白,在主人和旁人的眼里,这“秽斑”就是让人唾弃的恶刺,而我不正是这“恶刺”么?我不知是用一种怎样的姿态离开那位秘书的。后来我努力地回想过,但还是记不起来。我希望那一切都成为记忆中的空白,就像醉酒后,人有时失忆一样,但使我又羞又恼的是,那些重要的情节,那些关键的词语,统统都被记住了,失忆的只是自己的恍惚,自己的神情,于是我想,我被魔鬼反复纠缠着,时间长了,我也成了魔鬼,但我不想去纠缠别人。做一个不纠缠人的魔鬼,至少还保留了一点自尊……可是我的这点尊严能保持得了吗?发生在我身上的第二桩事,其实也是第一桩事的一个延伸。当故事从第一桩延伸到第二桩时,我终于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其实,我没有尊严可言了。这个世界就这么怪,人倒霉时,你愈想留住最后一点东西,这个东西就愈失去得快。我记得是在从市府回来的第二天去的剧团。我没有什么事,只想去告诉那个团长,别再在“我看,你就不必来了。”

“陈副市长答应过我的。”

秘书沉吟一会,好像是在作一次选择,然后说:“小程呀,你那个事儿,不是市长不帮忙,太复杂了,太复杂了。他派我去过剧团,可是,可是……你怎么让那些乌七八糟的照片落在人家的手上呢?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了!如果陈副市长把这事儿一杆子拍到底,那些照片,也可以把陈副市长弄出一身污水来,于你,于他人都不好呀……”

我没有想到等待两天两夜后,得到的是这个结果,人就犯傻了,愣愣站在那儿,半晌动弹不得。我只感到很难受,难受得连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好久后,才冒出了一句话:“我理解他的难处,但我能见见他吗?”秘书说:“何必呢?都会尴尬的,不过,陈副市长对我说过,这个事情,他不会就此罢休。”

罢不罢休,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因为他连面都不想见了。我想,如果还是当初看似清纯,活泼,充满了一股子朝气的程子珊,结果可能和现在不一样。时过境迁,情形变了,心情变了,事情的结果也就变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已在陈副市长的心目中变成了“污水”,而且几近是直接了当地把他的这种感觉转告了我。污水,污水是什么东西?试想一个人穿着高贵、洁白的衬衫,忽然间沾上了秽斑,人便不再高贵,衬衫便不再洁白,在主人和旁人的眼里,这“秽斑”就是让人唾弃的恶刺,而我不正是这“恶刺”么?

我不知是用一种怎样的姿态离开那位秘书的。后来我努力地回想过,但还是记不起来。我希望那一切都成为记忆中的空白,就像醉酒后,人有时失忆一样,但使我又羞又恼的是,那些重要的情节,那些关键的词语,统统都被记住了,失忆的只是自己的恍惚,自己的神情,于是我想,我被魔鬼反复纠缠着,时间长了,我也成了魔鬼,但我不想去纠缠别人。做一个不纠缠人的魔鬼,至少还保留了一点自尊……

可是我的这点尊严能保持得了吗?发生在我身上的第二桩事,其实也是第一桩事的一个延伸。当故事从第一桩延伸到第二桩时,我终于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其实,我没有尊严可言了。这个世界就这么怪,人倒霉时,你愈想留住最后一点东西,这个东西就愈失去得快。我记得是在从市府回来的第二天去的剧团。我没有什么事,只想去告诉那个团长,别再在外面扩散我什么了。既然没有人能够把他制服得了,这条实属下下策的路,我得走下去。

团长见了我,说:“你把法官带来了吗?我一直在等呢。”

我答:“你是一只狐狸,狐狸把什么计算好了。”

“那么说,你带不来人了?”

“这次算我倒霉,也算你幸运。”

“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不一定的,我今天整不了你,不说明明天整不了你。”

“未来的事,只有等到未来了。”

“那么,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判吗?”

“谈判?谈什么判?你把我告到了律师那儿,又把我告到了陈副市长那儿,我虽然未伤毫毛,但我的名誉已被搅和得稀烂。要谈,得从恢复我的名誉谈起,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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