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4)
背叛,爱情和友情一起我和白晓是中学时代的好朋友。我好动,她好静;我喜欢唱歌跳舞,是班里的活跃分子,她喜欢读书,是班里的学习尖子。个性的差异与各自的偏爱,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当然,我们也有相同的地方:都是男生前堵后追的目标。那时,没有一个男生能打动我们。有一次,白晓对我说,这些男生像绿头苍蝇,真是烦死人了。我说,烦什么烦,不让他们叮就成了!白晓说,放学后,他们跟着走,一走就是几站路,你说怎么办?我说:好办,今天晚上,你看我的。那天放学后,我陪白晓一起回家,果然,她身后跟着几名男生,摇尾乞怜的样儿,一看就让人心烦。我突然转过身,迎着他们走过去,横眉冷眼,气势汹汹。那几名男生见了,准备作鸟散状,我便大声说,站住,一个也不准走。那帮男生还真被我镇住了,原地站着,不知所措,眼睛都傻傻地望着我。我又把他们轮个看了遍,指着一个男生说,你,整个儿一个猪八戒!接着又点着另一个男生说,你,更像一个孙猴儿!然后又对所有的人说,你们都不是东西……不信,你们回去照镜子看看!白晓是谁?白晓是天鹅,哪有你们这批鬼辈尝鲜的份儿?你们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把你们画成漫画,贴在校园里,让同学耻笑你们一辈子,也让你们一辈子找不到老婆……愣着干吗,还不给我滚……那帮男生就真的滚了。
我得意洋洋走到白晓面前,对她说,怎么样,我的一套很灵吧?那时的白晓是个很和善很宽容的“公主”,她说我的话是不是毒了些,太伤他们自尊心了?我说,毒什么毒?莫非你真想嫁给他们不成?白晓的脸就羞红了一片说,我才不想嫁人呢,一个人多自在。我说,要嫁也不能嫁给他们,现在没个长相,也看不出将来会发达……不过,你真不想嫁人,我陪你独身,多好玩呀。我们就拉勾。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见我们疯疯颠颠的,直朝这边投来眼睛……那时的我和白晓,真的单纯。我们总是在一起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做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梦,虽然很幼稚,但却成全了我们的一份感情。同学们私下称我们是两枝带刺的玫瑰,只能观赏,不能触摸,否则,手会出血的。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那种所谓的傲气,只不过是特定年龄上表现出来的一种虚荣心而已,说独身,也只不过是少女的一种羞涩罢了。我们私下里也很喜欢谈论男生,也是追星族的一份子,说起港台明星,我们也如数家珍……这些,都属于我们的那个年龄,是青春期生活的一部分……
大约是高二,我在全市一次中学生歌咏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从此,我开始做起当歌星的梦,掌声和鲜花对我有太大的诱惑,于是,对于学习我再也没有兴趣,天天穿梭在各种培训班。高考的结果,肯定是名落孙山。那时,我没有一点忧愁,倒觉得是一身轻松,可以一门心思去追那个歌星梦了。我的运气算不错,东奔西突一阵后,被市剧团收留了。团长对我说,好好干,小姑娘,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为了发光,我苦苦挣扎了四年。在这四年里,我一直没有和白晓联系。不是她的原因,是我故意避开她。没有成绩,不好和老朋友见面呀。一年前,白晓大学毕业,我在全市的歌坛上也小有了名气,我觉得我们该是重逢的时候了,我便带着范成去了她的单位。
老同学相见,是快乐的事。我们笑呀蹦呀,旁若无人。好在是下班时分,不然,白晓肯定要挨上司的批评了。疯够了,我才记起范成,他还站在一隅傻傻地发呆呢。我刹住笑,说:“白晓,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范成,是……”白晓不等我说完,就把话抢了过去:“是你的白马王子?对吧?”我便嘻笑地答:“王子算不上,胡乱撞上的一个男人。”白晓推搡了我一下说:“好呀,你敢蔑视人家!”接着又对范成说:“你不要怕她,往后她若敢欺负你,我帮你伸张正义。”范成笑着说:“不用不用,她欺负我,我忍着就行了,她见我软弱,就不会再欺负我了。”我说:“范成,你想用忍来软化我。没门。”其实,我从认识范成的那一天起,就没想去欺负他什么的,只是想在白晓的面前表现一下我霸道罢了。
后来,我们找了一家餐厅,开始晚餐。餐桌上还是我和白晓说话,范成很少插言。我偶尔看看他,几次都发现他在专注地看着白晓,几次都是我从桌底下把脚伸过去,踩了他的脚,他才把眼神儿收回来。我当时心里多少有点不快,第一次见面,眼睛就没收藏,如果让白晓发现了,多丢人现眼,多难为情。饭后,我说好多年没和白晓一起踩马路了,借故支走了范成。
马路上灯亮了,在树叶间若隐若现;天上飘着小雨,断断续续地若有若无。这灯,这雨,很适合我们现在的心情。离别久了的人,当相聚时的快乐过后,接下来往往会陷入回忆里,而再美好的回忆,由于岁月的翻卷,人世的变化,又会给人平添一些惆怅。这不,范成走了,我和白晓反而寡言淡语了。
“白晓,你在想什么呢?”我问她,“其实你还是没有变,好想问题,好沉默。”
“要是真没变就好了。”她说,“烦恼来了,我就怀念中学生活,那段日子,我们姐妹日夜相随,真是无忧无虑。”
“你总得长大,知道烦恼了,就说明你成熟了。”我问,“是不是你的上司对你性骚忧了?你越长越漂亮,还真得提防点。”
“你才被性骚扰呢!”白晓娇嗔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还是过去的你,口无遮拦。”
“这还真被你说中了。”我说,“我们的那团长,半老不老的,自恃当初调我进来,有恩于我,没人在时,在我身上拍拍打打的,特别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还冒着火,盯得你直想往墙缝里钻去……他心里想的什么我知道,你说这是不是性骚扰?我若不看他是团长,告他去!好一个老不知趣的东西……”我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很放纵,很发泄的那种大笑。
“你就不能饶饶人?”白晓说。
“我就是这性格,不饶人时就不饶。”我停了停,又说,“喂,你的心上人呢。”
白晓突然不语。
“你还没谈过男朋友?我不信!”我又逼道。
白晓还是不语。
我看得出她心里装着些隐情,便说:“我们是好姐妹,当年可是无话不说呀……你如果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也可以给你参谋参谋一下,好吗?”
“我在大三那年,谈过一次朋友,毕业前夕,吹了!”白晓说。
“谁吹谁?”
白晓的眼里就有一层薄薄的雾。
“我明白了。那家伙肯定是一个毫无眼光的鼠辈,他错过了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我愤愤不平地说,“忘掉了他吧!白晓是谁?白晓是人精啊,还怕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心上人!”
白晓却摇了摇头,伤感地说:“我恐怕做不到,真的,恐怕做不到……”
我问:“他叫什么?干什么的?能叫你如此念念不忘?”
白晓说:“他叫王莽原,一个边打工边读书的大学生。”
我说:“行呀白晓,看不出你比我还有个性,你怎么会为这样一个人的爱伤感?不会是同情吧?”
白晓说:“子珊,你不要瞎猜。明天你见了他,他会让你眼睛一亮的……”
那天,我们再没有谈这个话题。少男少女一旦卷进了情感漩涡里,比什么都来得沉重。分手时,我们说再约个时间见面,但真正再见面是三个月以后。
这三个月,发生了很多故事,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范成突然对我冷漠了。我们不再像过去,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有亲不够的吻,即便有时他话语连篇,主题必然是白晓。他对白晓的欣赏、赞美几乎到了不可复加的程度。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对他吼道:“白晓好,那你去追呀!干吗总往我这儿跑?”范成便不温不火地说:“你发火了不是?你要学学白晓的脾气。”我说:“你认识白晓几天?你知道她多少?了解她多少?简直是信口开河!”他却说:“总之,白晓不会像你这样骂人。”我真恼了:“我什么时候骂过人?什么时候骂过你?你给我讲清楚!”他举起双手,作求饶状:“算我错了,成了吧?”
类似这样的争吵总是不断,虽然谁也没有提出过分手,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痛苦的信号:我们的爱情出现了危机。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什么,我那时想,如果我还爱他的话,他就没有办法飞掉,他是风筝,我就是拉着风筝线的人。我的自信,来自我在这场爱情游戏居高临下的位置。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我错了,我失败了,我尝到了从高处摔下来的痛苦……
那是一天清晨,我刚醒过来,手机响了。是白晓打过来的。她似乎一夜未眠,声音是嘶哑的,人是疲惫的,说话的声音也是结结巴巴的,半晌叫人不知所云。我急了,便说:“白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
白晓半晌憋出了一句话:“范成,范成疯了……”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在说什么?说什么?”
白晓的声音里揉进了一点哭调:“昨天夜里,他竟跪着向我求婚……”
我愣住了!如果说我对范成的反常有些准备的话,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会把进攻的目标转向我最好的朋友。这给我的不仅是失望,而且还有耻辱。我已经说不清我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本能地问了一句:“你答应了吗?”
白晓很委屈:“我考虑了一夜,才决定告诉你的。我觉得他在欺负我,他在欺骗你,你应该清醒点,也应该管住点……这种人,我是不会去爱的。”
没有什么行为更让人备受刺激了。手机从我的手里滑落,摔得粉碎,而我一瞬间,也如同一棵被人掏空了内核的树一样,显得极度的空洞和麻木……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宿舍的,也不知道我是怎样找到范成的,见到他时我只会喋喋不休说一句话:“范成,我真的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
范成双眼红肿,许是一夜不眠:“你都知道了?这也好,迟早我们也会面对的,迟来不如早来,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他很平静,平静得近乎于残酷。
“你不觉得这样很丢人现眼吗?”
“一切因人而异。我跪下,只是在表达我的内心的感受。”
我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
他闭上眼睛,说:“打吧,算是我给你一个道歉。”
这时,我才突然清醒了许多:我们之间的一切该结束了。可是,结束得这么匆忙,这么突然,却让我接受不了。为了这份让旁人看来不对等的爱,我是付出过灵魂和肉体的。为此,我呻吟过,我痛楚过,我忍受过,虽然,我也快乐过,然而这微不足道的快乐,怎么能和我的失去相提并论呢?我第一次对人生中即将远行的东西产生了留恋,它也让我第一次在范成的面前显得卑微:“你真准备这样离开我,让一切成为一颗流星?”
“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曾这样想过。”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是你的衣服,你会拿一辈子的,我是你的画,你会看一辈子的……”
“是的,我说过,我也努力过,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无法把你当做衣服穿一辈子。你会累,我也会累的。”
“当初你在吻我的时候,你在需要我肉体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累的感觉。”
“对不起,我是在认识白晓之后,才领悟了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