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刘爱平作品选集：小说卷3》（13）
“第一次”，让她刻骨铭心
第二天中午时，我来到刑警队。老杨坐在一把藤椅里，身体陷得很深，好多的烟圈儿，从嘴里冒出来，成群结队在他的脸部和头顶浮动，是副疲惫状，是副深思状。我本想和他开句玩笑，欲言又止。我怕自讨没趣。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老杨先开口。
“就想说说程子珊的事……”我胡编了一句。
“那就免了，马烽昨晚跟我谈过。”老杨说，“你是想问问枝丫的事吧？”
“对对，我是想问问枝丫的事。”其实，枝丫的事我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的大学生想法多，还特喜欢也善于同父母抬杠、唱反调，想换一个单位实属正常，但听老杨如此说来，便只得附和一句。
“唉，整个伤透了脑筋！”老杨很生气，“胡达你说说，如今的小孩怎么就一点都不近人情？一点都不跟做父母的想想？吃错了药什么的！”
“到底怎么啦？”我感到事态可能比我想象的严重。
“怎么啦？昨天我在家里劝说了一句，她顶十句，烦了，她竟把局长大人亲自送上门和别人签的分配合同给撕了个粉碎。她说她一辈子不要什么单位，闯荡江湖去，云游四方去……你说这邪不邪乎？恼不恼人？”
“她长大了，想法多了，你就随她去呗。”我说。
“不仅如此，她还跟我约法三章，从此不准我干涉她的任何事情……你说这世界怎么就颠了个儿，到底我是她的父亲，还是她是我的父亲？”
我有了点想笑的感觉，但不便笑。在我看来，枝丫的行为多少带点小姑娘的稚气，或者充其量也只是在父母面前撒了点娇气，却把老杨气得这般萎靡不振，像是看到了生活的末日。于是我说：“老杨，你的气量小了些，你和枝丫是谁和谁呀？”
“谁和谁，我也不清楚了，总之，她说了算，我说了不算。”
“这说明她比你有主见。这有什么不好？古人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高兴才是嘛。”
“高兴？我高兴极了！”老杨从藤椅里弹起，“她撕碎了合约，‘啪’的一声关了房门，我还以为她在里面哭呢，过去侧耳一听，咳，她在打电话。你说她在电话里说什么？居然在向什么人询问如何对付父母……主见，主见，什么主见？分明在听人唆使！”
“你揣摩会是什么人？”
“我看八成是什么男朋友！学未竟，业未立，谈什么男朋友，简直，简直……”
我还是笑了。我想我的笑肯定是怪怪的。
“你笑什么？”
“我总不能跟着你吹胡子瞪眼睛吧。”我说，“你是怄冤枉气，首先要检讨的是你自己。”
“莫名其妙！”老杨看着我，像在看异物，“我检讨什么？”
“自私！”
“胡诌！我把一辈子的爱都给了她，我这叫自私？”
“你把爱给了她，这点不错，但你同时也给了她一根绳索，你总想牵着她走，走在你的想象里，走在你的设计里……你说这算不算自私？”
老杨肯定不会接受我的观点，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儿。
“喂，老杨，我问你一句悄悄话，”我依旧嬉皮笑脸，“你结婚时多大年龄？”
“23岁，怎么啦？”
“这就对了。23岁结婚，20岁肯定谈了朋友，那么，枝丫22岁了，谈男朋友不会太错吧。”
“好你个胡达，你原本是在给我挖陷阱！”
“不对，我是在带你跳出陷阱，你掉进了你自己挖的陷阱里。”
老杨眉头舒展了许多，脸上有了一点点笑：“哎，她就是谈了男朋友，也该请我参谋参谋吧，我们是过来人，过的桥也比她走的路多，可以让她少走弯路啊。”
“你这是经验主义。”我说，“也许你过的桥比她走的路多，这是因为她们现在走了捷径。过去学知识学文化，就是书本，现在呢，不同啦，电视啦，因特网呀……22岁的她们，比22岁时的我们成熟得多。”
“可是，这并不说明她们就有分辨事非的能力，”老杨说，“你看白晓，你看程子珊之类，这都是她的同龄人。”
“为爱死去活来，自古有之，又不是现代社会的新鲜产物，”我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有了许多的遗憾，许多的感慨，当然，也有了许多佳话，许多惊羡……”
“打住，你给我打住！”老杨真有点恼了，“我说胡达，你要是遇到了枝丫，就别灌输这类高见了……算是我警告你！”
“那能呢，我这不是宽你的心么？我见了枝丫保证又是一套理论，”我装出一副委屈样，“现在为人难做，一般情况下，都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显然，我是在挂免战牌，老杨也就再没有和我深究什么。于是，我又换了一个话题，“今天上午我去医院，看过白晓。”
老杨叹了口气：“我昨天也去过。看来，她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在等着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到了医院，她可能就会开口了。”
“王莽原？”
“是的。”
“为什么？”
“从我掌握的情况来分析，只有那个王莽原才是她心里真正装着的男人。”我说，“白静去看过她，她老妈去看过她，可护士告诉我，她照样不想多说话。”
“亲情都无法打动她了，看来她已经被爱情弄得走火入魔。”老杨说，“可是王莽原不知去向，他怎么会知道她躺在医院呢？”
“即便知道，他未必肯去啊。”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老杨说：“既然爱着王莽原，她怎么又选择了与范成结婚呢？看来，还得赶紧弄清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白晓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案底就没法揭开了。”
“程子珊也是一个关键人物，好在她还肯配合，过了今夜，我想所有的事情会有一些眉目的。”
老杨站起来，拍拍我的肩，很欣赏的样子：“胡达，你还真进步了，像一个刑警。”
“跟着你，怎么也要混个人模鬼样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这不，一表扬，就自鸣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