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回首

三月二十七日，云山国际黑檀山庄别墅开盘。依然是低调而隆重，叶山河强调了认真接待每一位来访的客户，从他们进入云山大道开始，就要有人招呼安排，哪怕只是纯粹来看看热闹的闲人。

出乎意料的是，一大早就人潮熙攘，来宾远远超过事先的估计，而且都有强烈的购买意愿，很多来宾都临时做了购房登记，集中到销售部的数据显示，有购买意愿的客户比最先的预估翻了一倍还多，而且大多数显示了真实的购买意愿，销售部大受鼓舞，纷纷动念，连刘军民也按捺不住，向叶山河建议，把龙渊庄园一起开盘。

叶山河不为所动，让他们按照预定的方案进行就是。

还是遵循上一次湖畔别墅的售卖方式，先由客户预订意向的别墅，然后进行小范围的竞价。

因为楼少，只有41幢别墅，所以客户们相当踊跃，每一幢别墅都经过了很多轮竞价，从上午十点开始，一直拖到十二点，41幢别墅才花落各家。

售价也出乎销售部所有人的预料，相当令人满意，最高的一幢别墅拍出了1600万，均价逼近1400万。这比预期几乎多了30%的利润。

中午云山国际为所有的来宾准备了简单而丰富的自助餐，饭后当场办理各种手续。

建设银行的晏行长和邮政储蓄银行的行长都亲自到场，向叶山河表示了祝贺。

虽然这批别墅回收的款项并不多，但他们都看得出，云山国际暂停其它业务，单推非湖畔别墅的战略是正确的，至少，单从资金上来说，能够维持下去。

当然，维持并不能赚钱，总是这样维持，未来如何孰能逆料，但是目前这种状况下，能够不溃散，而且整个团队表现出旺盛的士气，那是相当的难得了。

叶山河下午召集销售部和相关的中层管理人员开了一个总结会，也是下一步工作会。

大家情绪都很高，对于其它工作都是唯叶山河马首是瞻，但是对于捂盘的龙渊庄园，却是异口同声要建议及时推出，因为他们手中还有很大一部分购买意愿强烈、这次未能如愿的客户。

中铁和华西一个月前已经进入下一批非湖畔别墅的开发，预计四个月后，就可以竣工，叶山河“从善如流”地顺应民意，表示会在下一批别墅推出中间，对龙渊庄园进行售卖。

当天晚上，叶山河让王佩安排了一个庆祝晚宴，整个公司的员工都参与，叶山河喝了一些酒，在酒宴上再次发表了激动人心的讲话。

但是，压在这位云山国际总经理心上的石头依然没有推去，连松动一下都没有。

黑檀山庄的成功销售，只能证明叶山河的决策没有错误，没有慌乱，没有牺牲优质的土地资源去换取生存，而是用一种最小成本维持了整个公司的运转。

这其实焉知非福。

仅仅是维持，相当于冬眠，整个云山国际这艘大船能够由全速前进安全进入滑行模式，看起来不错，但是最终，它依然会重新苏醒，汽笛长鸣，乘风破浪。

这种维持状态还要多久，叶山河心里没底，可能谁也不会知道，而在这个漫长的等待中，充满变数，很可能，一纸行政通知，他所有的努力就将成为泡影，他辛辛苦苦保留下来的优质土地资源，会成为别人的盘中美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这种担忧，叶山河只能隐藏在自己心里，不能让公司任何员工知道，无论是黄孝阳，还是王佩刘军民，甚至，也不想跟段万年许蓉蒋中分享。而且，他还得保持一副从容镇定，乐观期待的样子，说一些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的“大”话。

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而不知覆溺之将及也，可哀也哉！

叶山河就是带着这种心情沉稳地驾驭着云山国际这艘大船，战战兢兢地前行。

四月底，叶山河终于决定，在五月中旬退出龙渊庄园。时间初步定在12日。

这其实是没有办法的事。中铁和华西的工程款不可能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从融科基金借款的35个亿的剩余部分，已经支付殆尽，上一次回款的六个多亿，也同样所存无几。

这天中午，叶山河处理完公务，有些空虚，拨打段万年的电话，却在绵州谈一桩合作，说晚上对方安排了接待，绵州市长，副市长亲自出马，他不得不奉陪。

而蒋中，正在遥远的北京，陪同从大洋彼岸来的合伙人。

叶山河站起身，走到窗口看了一会生机勃勃的绿色景观，决定去智高寺。

他自己开车，用了一个半小时到达。

智通不在，叶山河既觉得若有所失，又觉得释然。也不在智通的禅房里做功夫茶，从车上取了自己的茶杯，在外面香客众多的露天茶座里找了一张边缘的桌子坐下，躺在竹凳上思考。

叶山河对张德超坦白过，他把所有的期待都押在陈哲光这个案子结束，王进出来，云山国际重新获得充足的资金，再次开动马力，全面出击，创造辉煌，而在这之前，他不得不隐忍，苦熬，哪怕像杨公子那样羞辱性的“敲诈”，他也默默地就范……，但是此时此刻，他一开始想的，并不是最让他揪心的云山国际，而是他的过去，他在江州醉生梦死的那段时光。

他从手握百万现金一步步走到四面楚歌，每天都有处理不完事，应酬不完的人，搁不完的麻烦，每天只要一起床就心乱如麻，想到今天要付银行利息，付员工工资，然后总是从一个地方奔赴下一个地方，似乎比总理还忙，偶尔闲下来，又茫然不知所之。

有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突然丢下一桌正在高谈阔论的“朋友”，一个人打车去寺庙，在长廊的木椅上睡了一个多小时，才怏怏地返回。

他觉得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跟那时相似。

三年前随着纺织品公司扭亏为盈、山河广场旺销，他也是手握小10亿的现金，雄视省城，可是现在，同样身陷困境，看不到明确的出路，只能无助地等待。

当然，也有不同之处，那就是心境。

那时候，他茫然无奈，眼看着自己滑向深渊而不知所措，现在，虽然很难，很多压力，他却并不慌乱，沉默而坚定地等待，即使，最后结果不如人意，他都相信自己能够找到足以自持的底牌。

或者，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吧。

时间，能够带来很多好的改变，让一个男人更加成熟，自信，有力量，但同时，也可能带来一些难以接受的现实，比如晓可。

他设想了无数次跟晓可重逢的场景，但一个也不是。他完全没有想到晓可会获得那样的成功，他一直轻视了她，或者，这正是当初她要离开的原因之一。

而正是这种奇迹般的成功，让晓可更加自信，进而滋长了某种野心和贪欲，尤其是当叶山河的战阵出现缝隙时，她毫不迟疑地卡位，获取了丰硕的战果：拿到了山河集团最具投资价值、现金流非常好的山河纺织品公司的股权质押。

一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而现在看来，山河集团肯定无法如期归还融科基金的借款，到期后，融科基金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股权要求，这将是让叶山河非常痛苦的重大打击。

但是叶山河并不怨恨这位“抢劫者”，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特殊的关系，也因为叶山河一直信奉的基本商业原则：公平交易。

晓可并没有使用什么阴谋，只不过抓住了一个特别好的时机，整个交易你情我愿。

但这些冰冷的交易几乎彻底扼杀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温情和可能。

或者，他和她其实心中一直都还珍藏着真挚的情感，可是那种情况下，自然地让位于商业的理性，或者说，他们，都是真正的商人。

俱往矣。

由晓可，叶山河竟然想到了张夏敏，这个几乎算是他初恋的女生。

然后，又想到刘丽莉，想到蒋中。

如果说围棋给叶山河带来暂时逃逸世间烦忧之外，最大的好处就让他认识了蒋中和段万年。

段万年是一种必然，因为有陆承轩在背后助推，但蒋中完全是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