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锤子和刀子
“继续说你的故事吧。”叶山河不置可否。“我耍这几年，除了大势判断错误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个人的原因。”段万年露出古怪的表情。
“隐私？我应该听吗？”
“你听说过陈羽这个人吗？”
“没听说过。”
“因为你少有应酬，低调，我一直觉得你这不算优点，但是现在看来，也不算缺点。”段万年笑笑，“陈羽也是个生意人。做床上用品的，资产规模呢，现在各大商场都有她的货，代理了几个品牌，这个行业我不熟悉，年营业额大概几千万有吧。但是以前，我是指刚认识她时，她在荷花池批发市场，主营床上用品，也兼营其它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意，那时候，我想按她那个规模，把她一年所有的生意的营业额加起来，再乘以她还能够活到一百岁的时间，都比不上我最小的一项投资。”
“听起来你对她有意见。”
“我那时候是工商联副主席……”
“现在你好像也是吧。你的社会职务也好像并不只这一个。这个最重要吗？”
“那一年换届选举，我们不刚做了一个过街商场项目吗？影响比较大，市里对我印象也比较好，就让我跟统战部分管副部长一起负责换届工作，实际上，就是确定理事，常务理事，副秘书长，副主席这些人选。”
“这一届工商联比较奇特。党委书记肯定是由副部长兼任，但是主席，统战部，或者说市委吧，准备让一位刚刚退下来的老同志担任，工商联不设常务副主席，但是实际上，就是我来主持工作。”
“蜀都商界这块，我自然熟，那时候还有心气，也想借这个平台做点什么，真的是想回馈社会，做点贡献，比如我当时构思了一个青年企业家孵化计划。然后，我联络了绝大部分蜀都的知名企业家，然后，跟副部长一起做了初步的甄别和选择，报了理事，常务理事，副秘书长和几个副主席的名单。”
“标准呢，自然是以能力大小来确定吧。这个能力，在我们商人的标准来评估，自然就是企业大小，实力规模，当然，我们也会暗中考察一下这些人的个人品德，个人能力，虽然，不会拿到桌面上来说。”
“我自认是公平的。”
“就是这个时候，陈羽进入我的视野。”
“一个朋友介绍的。半老徐娘，有几分姿色，风骚，活跃。”
“我想一个团体中，需要一个两个这样的人来活跃气氛，再加上朋友推荐，就考虑让她做理事。”
“换届前期大家经常约到一起吃饭，讨论具体事务。陈羽每次都在，除了一次是我通知的，后来我不喜欢她身上某种味道，就不再想她参加，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每次都会被另外的人带来，甚至‘偶然’碰上。”
“这也没有什么。我也理解。每个人的成长，背景不同，奋斗的方式不同，她第一次接触这个平台，希望借助这个平台认识一些人，我也没有理由要出手挡她的路，她那时候肯定不在我的视野之内，所以每次倒是喝得其乐融融。”
“但是后来，在最后确定的名单中，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副主席中。”
“副主席。”
“我以为再怎么，拉她一个常务理事，甚至副秘书长就是顶天了。可是……，当然，我们是群团，不是政府，不需要那么严格的程序，也不讲级别，没有什么硬性的标准，只要决策者想拉谁就是谁，跟私人企业差不多吧。”
“后来我才明白，就是在那些饭局中，她层层递进地挨到了主席，就是那位刚刚退休的老同志身边，然后老同志亲自出面，去说动了书记。”
“书记跟我在他的办公室问我对这个名单有什么意见，我能够有什么意见？”
“当然，当时也觉得无所谓，一个副主席而已。而且觉得就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而且，她为了这个副主席，也努力了。”
“然后换届。”
“换届的时候有个插曲。老同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尝够了权力的滋味，自然不肯舍弃，虽然仅仅是个群团组织，他也想继续享受以前那种威风，换届选举那天，老同志突然提出，工商联以后的人事权，财权全部要归他，由他说了算，否则他就不担任这个主席。”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这将置由统战部副部长兼职的工商联书记于何地？工商联向来都是书记拥有签字权，虽然副部长以前职务比不上这位老同志。”
“书记紧急上报部里，市委。市委的意见是保证组织意图，保证换届顺利进行。”
“书记不停地跟老同志电话，用各种理由软磨硬求，但是老同志也知道这是他权力生涯的最后一搏，坚决不松口。”
“那一刻，大家都聚在一起，书记办公室不停有人进进出出，一会开小会，一会紧闭起来两人交流。”
“我被书记叫进去私下交流过。书记对我说，他向上面汇报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老同志实在不妥协，他们准备推我出去，让我做主席。”
“秘书长是统战部派过来的专职工作人员，负责工商联的具体事务，她也悄悄地把我拉到一边，给我说，刚才统战部开了会，部长明确表态，如果老同志继续坚持，他们肯定不会接受老同志的条件，准备让我顶替，出任工商联主席。”
“还有一位在场的领导，也挨过来装作闲聊，偷偷给我透露，说老同志再不服软，就放弃他，推我。”
“其实，我当时半点也不惊喜。首先我认为老同志肯定会服软，他怎么可能对抗组织？他一辈子工作，到老却昏了头？他不会的。当然，他也有他的盘算，有枣无枣打一竿子再说。然后，我并不想做这个主席，我觉得我当这个‘常务’，能够做事就行了。”
“结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书记终于失去耐心，或者说拿老同志的无赖无可奈何，如实上报，最后，统战部长代表市委跟老同志通电话话，说这是最后一次沟通，如果他不接受组织安排，组织不再考虑他的任何安排，让他就此完全退休。老同志立刻表示，接受组织安排，不再提任何条件。”
“换届选举在最后一刻顺利进行。老同志在主席台上谈笑风生，感谢组织，表示信心和决心，将带领这届工商联取得更大的成绩，走向辉煌。做为报复，在等额选举主席时，我没有投他的票。十八票中他只得了十七票，而每位副主席，都得到了满额的十八票。”
“然后，唉，老同志觉得自己没有到达自己的愿意，受了委屈，自然要变本加厉地要求回报，伸手向工商联要各种福利，甚至包括出租车票也要让报，除此之外，毫不客气地向工商联的各位企业家开口借钱，比如向一位藏族企业家荷马一开口就借十万，这些之外，自然还包括他一手推进工商联当了副主席的陈羽。陈羽以前承过他的恩，现在自然要承恩，反过来，陈羽自然也会从老同志得到回报，获利亚权力的亚权力，在工商联如鱼得水，风生水起，渐渐成了工商联一个角色。联络工作，老同志让她来做，所有的活动，都会首先安排她参加，所有的资源，都让她使用，别人都知道工商联找陈羽，不仅把秘书长完全排挤，连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常务’，排位第一的副主席，也冷落一旁。”
“觉得我背后批评一个女人的不是有损形象是吗？唉，没有办法，我这几年一直憋在心里，一直没有找到人说，今天有这机会，就让我发泄一下吧。你知道陈羽在工商联有一个什么绰号吗？夜神。因为她酒量大，可以从晚宴开始，一直把歌城，霄夜喝完。越是夜深，精神越好。她自我吹嘘，一过了下午六点，不是在酒桌上，就是要去酒桌的路上。有些促狭鬼把这句话改为，不是在大床上，就是在去大床的路上。”
“不要觉得我刻薄，道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你也无法想象人家有多……强大。据说有人喝醉了，忍不住把这句改过的话当面对她说了，她不以为意，哈哈大笑，说她这生中睡过的大床，比起喝过的大酒，还差得远呢，当不起这个称赞，她还要努力。”
“有一次开全会，几十位会员坐在一起，书记主持会议，主席发言后，按照程序一一点名副主席要求发言。一般来说，这是走过场，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包括我都表示没有什么说的了，陈羽当时在副主席中排名末位，最后点到她名，她扭扭捏捏，左顾右盼不说话，书记绷不住了，提高了声音问她到底发不发言，她怎么回答？她说我怕。那种情况下，书记只好问她怕什么。她说我怕你。书记愕然，全场大哗。书记只得硬着头皮问下去，怕我什么。她说，你那个样子好凶哟。“
“你想想，大家这么严肃地坐在一起开会，她这么当众卖弄风骚，算什么回事？”
“主席当时脸就绿了。书记看着主席，有苦说不出。”
“这就是她。当然，即使现在，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点长处。又喝得酒，又下得小，又放得开，再加上，呵呵，我们的工商联这边，不仅做为主席的老同志喜欢，大部分企业家也都吃这套，不管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或者是逢场作戏，反正她就能够跟他们称兄道弟，喝成一片。”
“你想想，一个荷花池做批发的，跟一群西川商界文人混迹一起，成何体统，他们无所谓，我不能忍。”
“我不能忍，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我难道能够跟一个娘们较劲？她那点小生意，即使攀上了这些商界大佬，靠卖笑从嘴缝里捡点剔牙落的，她又能够涨大到什么地步？我要动她，什么也不做，就简简单单地用钱就砸了，就可以把她的生意全部挤垮。当然，我姓段的什么人，再怎么也不会如此下作。跟她计较，看她一眼都觉得掉份。”
“有句话怎么说的，一个人的格局可以从他的朋友和敌人身上看到，她还不配做我的敌人呢。老段混了这么多年，除了刚出道时有几个所谓的敌人，这些年来，朋友倒是不少，还真没有什么对手和敌人呢。”
“我爷爷说过一句话，当你发现不了敌人的时候，不妨回头看看，敌人肯定在那里。”叶山河突然开口，插话道。
“很幽默吗？”段万年怒问。
叶山河耸耸肩，不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