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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天上掉下军工布

重新上班,所有的职工都发现厂门口拉了一条标语:迎接挑战,再创辉煌,打好军工布生产大战。刚进休息室,谢中强就来通知到仓库开车间大会。

一会文工头叫大家一起到车间平时堆放坯布和成品布的仓库集合,到了一看,全车间四个班的工友两三百人把仓库挤得满满的,车间主任简短地说明情况,宣布厂里马上要上一个大项目,就是生产军工布。如果质量过关,达到军方要求,就能源源不断拿到合同,工厂就会重振雄风,重新崛起,工友们的工资福利,就会上一个大大的台阶。从现在开始,以后一段时期,要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军工布的生产上来,思想上要高度重视,行动上要一切听指挥,等候厂里的指示。

回到休息室,黄大军充当消息灵通人士,说昨晚他去喻工家玩,就知道了。这个军工布是省纺织厅牵的线,好不容易争取过来,先是市里开会,然后是厂领导开会,中干会议,最后才是各个部门传达给全厂职工。

叶山河一旁将信将疑,不相信天上会平白砸下这块馅饼,同时本着这几个月来的悲观情绪,感觉这事不会如此顺利。可是知道这时不能说泄气的话,去惹众怒,自己心里,其实也有几分宁愿这事美梦成真。

总动员下达之后,生技科投入紧张的处方和小样实验,其它部门进行认真的准备工作:供应科紧急从染料厂采购需要的染料,各车间全面检修车床,后勤保障部门环环复查,决不允许出现纰漏和事故。

称料房四个人一起行动,仓库做大扫除,染料桶摆放整齐,所有的器皿工具都彻底清洗,校准台秤,重新领了劳保手套等等,忙碌一天,下班回到宿舍闲聊,知道今天全厂各个部门都开了会,都在进行同样的准备工作,全厂上下,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紧张和振奋。

叶山河心中一动,思前想后,第二天上午到车间办公室找到车间主任,申请调换工作。说自己在称料房工作半年,基本熟悉和掌握了这个工作的要领,希望换一个岗位继续学习。

主任老练地问他希望去哪里实习,叶山河说听从领导安排。主任说车间的岗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问他有没有感兴趣的。

叶山河没奈何,说希望去维修组。

他可不想去车间操作机床,因为那很可能实习结束,顺其自然让他固定在那台机床。对于组干科和厂领导,他现在不敢抱任何希望,无法保证他们到时不会做出那样的“乱命”。维修组毕竟只是辅助工作,出现故障才有工作,平时没有具体任务。

主任思考一下,同意他的请求,让他自己去找维修组组长谢大元报道。

这几天全厂等着军工布上马,称磨配基本上无事可做,维修组则要配合车间把所有的机床检修一遍,反而任务很重,叶山河主动要求去维修组,没有理由不同意。虽然跟他学的专业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反正他现在只是实习。也正因为他只是实习,又在车间内调整岗位,甚至用不着把两个工段的组长叫来,郑重其事。

叶山河没想这么顺利就能逃离苦海,后悔之极,早该如此。一边又很得意自己的游击战术,打不过就跑。既然无法在称磨配内跟文工头正面抗争,躲开自然是上策。

维修组属于被改革“遗忘的角落”。

维修组组长谢大元威望不够,无法像文工头那样在维修组进行独裁。

他是厂里众所周知的酒鬼之一,经常醉醺醺地去上班,闹过不少笑话。还有他的技术,据说在维修组不算顶尖,无法服众。这两个原因加起来,他无法在维修组做到令行禁止。即使打个考勤,也无法做到彻底执行。

倘若有人旷工,只消悄悄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声老谢,晚上喝酒,这旷工就会被他从考勤册上擦掉,更不用说什么迟到早退。所以厂里去年大张旗鼓改革,维修组风平浪静恍若世外桃源,维修组的改革措施没有出炉就胎死腹中,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存在过腹中。

谢大元明白自己说话没有人听,无法推行,索性不理不睬,依然是萧规曹随,按部就班从前的工资标准,一成不变地发放。

这也是叶山河决心“实习”到维修组的原因之一。

将熊熊一窝,谢大元的无为而治导致维修组一盘散沙,他们甚至没有按照厂里的四班三运转排班,而是一成不变地按照以前的三班倒,一倒就是一周。

这也让叶山河很是喜欢。

有时他忍不住想,刚到厂时,也是这样三班倒,没有觉得什么了不起,可是经过四班三运转一折腾,回过头便觉得这三班倒竟然是无比英明,无上快乐的时间安排,可见人的快乐和需求,有时真是不可理喻,无法解释。

维修组有六七个人,原则上中班夜班各排两人,其它人都上白班,叶山河来了谢大元也让他上长白班。令叶山河惊奇的是,上了几天后他发现白班一般他和谢大元,很少见到其他工友。

问过谢大元,维修组长苦笑着说,他们请了假的。

后来叶山河才明白,白班因为谢大元顶着,一般都不来,做为不来的代价,是他们请谢大元喝酒。而且,叶山河还发现,中班和夜班维修组也经常没人。他们不来,只要机床运转正常,倒也无事,有时机器坏了,工友们也毫不惊慌,大部分停机休息,偶尔遇上责任心强一点的,会出厂去宿舍或者茶馆找他们,或者打电话到维修车间求助。

叶山河花了一个月,才算完全见过维修组的工友,慢慢熟悉了解他们。

因为叶山河是来实习的大学生,再加上叶山河温和,少言,他们不久就接纳了他,对他不抱什么戒心,同时乐于在他面前显示他们对于工作的独特见解。

首先他们有一个共识:如果车间的机床出了故障,工友来反映问题,不要理睬。

一定要她们的工段长开出单子到车间,再由车间转到维修组,才会背上工具包去车间。

叶山河问为什么,他们得意地说,他们是技术工人,难道说技术不值钱吗?如果别人一叫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赶去,如何显出他们的重要性?再说,既然车间制定了规章制度,那就要按制度来做,总得讲个程序来吧?

叶山河心中一乐,他们自然不是遵章守纪的老实人,而是因为现成的规章制度对他们有利。

还有人分析得更加透彻:如果一叫就去,以后车间的工友有事无事都会来叫,谁能保证他们不是为了偷懒,故意找借口停机呢?

真出了问题说不定会批评他们共谋,开单子经过车间,以后有什么事那也先经过了车间审查,跟他们维修组无关。

还有,大家都这样,你一个人随叫随到,显你能干?想当维修组长?谢大元那个组长除了每个月有几块钱补贴其它没有什么实惠,反而增加很多额外工作,两头受气。-——当然,谢大元醉翁之意在于酒。你一个人与众不同,就把大家衬托得全部偷懒,没事你惹大家厌恶做什么?你这么辛苦,又没有领两份工资。

叶山河听得目瞪口呆,这些道理似是而非,但是令他大开眼界,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淤泥中存在着大道,诚非虚言。

然后他们的工作作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磨洋工,也就是拖。像那些老练的官僚。

明明可以几下就做完的工作,拖拖拉拉,像老年人的前列腺,滴滴溚溚就是不肯爽快结束。

有时把机床拆开,摆了一地,就回休息室抽烟喝水,好大一阵再去装模作样敲打几下又回休息室,要不就是去仓库领材料,反正总有很多理由。

叶山河第一次看见感觉不可思议,忍不住问,工友呵呵一笑,说维修组不像其它工种,任务完成就可以下班,他们反正必须要上八个小时,而且只上八个小时,下班就不关他的事了,何必这么辛苦。这个班做不完,就交给下个班做。又没要求这个班一定要做完。

你几下做完了,然后就一直呆在休息室,车间主任或者厂领导来,总是看你在耍,无论他们懂不懂行,至少认为维修工作轻松,闲得无事。还不如让那些机床停下来,显示维修工作的重要性,顺便还能赢得开机床的工友好感,——因为他们也会同样停机休息。

叶山河再次为他们的实用主义感到惊奇和叹服。这是小人物的大智慧,还是庸俗的生存哲学?爷爷说世事洞察皆学问,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维修组,一个简单的维修工作,居然有这么多的曲折道理,真是值得自己好好学习与思考。

不过,这没有影响叶山河的既定计划。

他到维修组,抱着换个工种换种崭新生活的决心。大学的时候,他经常在心里给自己订计划,从下周开始认真学习,结果每每下周复下周。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责任,从现在做起,重新开始。叶和华说得对,无论做什么,都要努力。哪怕现在学不了什么,但这种经历也是一种学习。

机床维修虽然不懂,可是应该能够学会,这些机械原理并不复杂,不需要多么高深的理论和知识,况且,他好歹还学过化工制图,结果他果然很快就上了手,如同他当初学习围棋一样,勤奋好学加上天分,一周后就速成为合格的维修工。

有时候,他发现做同样的工作,因为自己的细致和耐心,竟然比那些从事这个工作几年的工友还完成得又快又好。

叶山河还有一个优点,随叫随到。无论是维修组的同事,还是车间的工友,渐渐的,一起上班的同事有事都支使他去,包括谢大元,车间的工友也渐渐知道有问题就叫他,比请别的维修工省事和尊严,这是一个自然淘汰的过程,短短一个月,他就成了维修组的主力,染整车间工作量最大的维修工。

他得到了所有的人喜欢,不仅仅是车间的工友,也包括他的同事,包括维修组长谢大元。

他们不用妒忌他,不用担心这个实习生会抢他们的“饭碗”。叶山河迟早会离开维修组,他愿意抢大家的工作做,愿意做雷锋,做董存瑞,他们没有必要挡他的路,他们全力支持他。

过了一段时间,连谢大元也对他放了心,包括无私传授他的绝活,白班的时候,也跟其他同事一样偷偷溜出厂去喝茶麻将。

叶山河不以为意,他们要走就走,不来就算了,经常一个人抱着武侠书守在维修组的工作房,反正这里清静,几乎没有人打扰,更没有烟雾,泡杯茶,看看书,想想事,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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