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我见犹怜

几分钟后，一行人进入乡村小道对面的小院。房屋的建筑和布局跟李克克的工作室相同，布置装饰略相异，主要体现在风格上。李克克的工作室还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小东小西，有一些暖色调的装饰，艾琳的工作室却是简约而冷暗，也没有茶台，椅子也没有几张，似乎并不准备接待团队拜访，唯一体现主人情趣的，可能是依墙而建的一个古典风格的壁炉，壁炉前对放着两张老式沙发，中间一个树雕小桌，桌上有各种饮料，还有好几种酒。

叶山河想象冬日雨夜，两个人坐在壁炉前，默默对饮，该是如何一番旖旎情景，别样情趣。

艾琳带着大家参观她工作室摆放的一些画作，这时候，她不得不对一些作品做简单的介绍，叶山河挨过去，不是想增长一些绘画知识，而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众人随着她慢慢沿着画室移步，一堵墙还没转完，段万年已经淡定地宣布有两幅画他必须要收藏。当艾琳介绍到一幅题名为《秋日私语》的画时，段万年再次宣布他对它情有独钟。

这幅画的名字首先让叶山河想起那首名曲，但是这幅画的风格完全跟那首名曲的意境不搭。画面的主体是树林，树林中隐现一个女人的背景，所有的树木和树枝都奇怪地扭曲，象章鱼的触须，整体色彩灰黑，女人穿着黯黄的大衣，跟艾琳身上那件完全一样，背影也像，叶山河完全理解段万年的决定和独钟。

但是艾琳说这可能不行。

她柔声解释，这幅画已经被人订了，还未完成的时候，过几天就会来取画。

承诺与信誉在叶山河的理念中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想可能对于正在冉冉上升的画家也是一样，他们必须注重自己的名声，正在替段万年感到惋惜，突听段万年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可以不要这一幅，但可以请小艾再画一幅，完全比照这幅的样子。我只要一个要求，我的收藏价一定要比这位藏家的价格高一千元人民币。”

一千元只是一个象征性的零头。

众人都有些瞠目结舌，连艾琳和李克克都忍不住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段万年得意洋洋地说：“等小艾红了，成为国际一流的油画大师时，这件事肯定会成为画坛一件趣事广为流传，我段万年的名字也将随着小艾名留千古。嗯。就是这样。即使自己不能伟大，也一定要与伟大同行。”

众人一起莞尔。

马力鼓掌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段总为什么能够在西川商界笑傲这么多年了。”

众人参观完毕，就站在画室聊天，段万年瞪着叶山河：“身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归之理！”

“正想向主人求一幅画。”叶山河指着墙边画架上支着的一幅未完成稿，“不知能否割爱。”

这幅画是一个肌肉扭曲的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石碾状物，男人双手反托，象是不堪重负，又象是在飞，风格依然暗黑，却因为黑色用得特别多象是有暗火闪烁。因为没有画完的原因，男人的面目还没有定型，非常模糊，画名也没有题，统一用了一个按序排列的《镜像17》标着。

“未完呢。”艾琳看看画，看看他，说。

“这样就好。”叶山河认真地说，“可以吗？”

艾琳迟疑起来。

“我觉得可以。”段万年挥手替她和他做了决定，“叶总还年轻，不像我这种老头子了，所以叶总看到的，正是这幅画有很多种可能。人生，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商业，也是。叶总大有慧根啊啊。这是要抢我的风头啊。”

叶山河双手合什：“多谢。”

离开的时候，艾琳看着钱小白把几幅画作搬上叶山河和段万年的车，眼中第一次有了感情。

她转过身，对叶山河说：“叶先生，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不客气，您说。”

“如果我以后办画展，能否请您把这幅，《镜像17》借给我展出？”

“没有问题，肯定的。”

艾琳迟疑一下，又说：“叶先生，其实，这幅画我搁了好几个月了，不知如何画下去。今天你这样做，好像是最好的处理。”

“一饮一啄，皆是缘分。”段万年插话说，“他今天不给我打这个电话，或者说我今天不来这里……，不说了，反正你们应该懂。所以说，珍惜当下吧。”

叶山河让钱小白自己开车回公司，他上段万年的车。

刚刚在副驾坐好，手机微微震动，一看是徐朵朵的短讯。

这么长的时间才回复，这不是徐朵朵的工作作风和工作效率。

叶山河一看，短讯很短，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叶山河略一思忖，开口问道：“这个马力和章义是什么来路？”

马力和章义的车在他们前面，他们也各自买了两幅画，正小心地放在后备箱里。

“马力他父亲是省电业副常务副局长，他这公司半公半私。章义那公司背后是泸市特曲，刚刚成立，正在寻找体量大的项目。”

段万年简明扼要地介绍，目光锁在后视镜里那个纤纤身影。

叶山河咽了咽口水，果然都不是易与之辈。

马力这种半公半私的公司，赚钱的业务转移给私人，亏了就放到公司帐上，是天下第一等好事，十年前很多官办公司都这样操作，这些年渐渐少了。章义的公司来头更大，泸市特曲是全国名酒，前几年改制后更是飞跃发展，可以说整个泸市的经济就是靠酒业支撑，而整个泸市酒业，又靠泸市特曲支撑，几百种品牌的杂酒都寄生或者依附在这个名酒上，这样的企业现金流超级好，自然要寻求其它的投资渠道，自然，一般体量的项目，也不会入它法眼。

突然之间，蜀都饭店闪过他的脑海。他忍不住说：“他不会要参与蜀都饭店的竞拍吧？”

“对，这是个好项目，老章也吃得下，我要不要给他提个醒？”段万年听懂了叶山河话中的那个“他”，笑道。

“说风凉话。段大哥，开车吧，再不走干脆留在这儿了。”叶山河没好气地说。

马力和章义的车都接连启动，开出一段距离了，段万年不情不愿地发动车子，慢慢跟上。

“你说，咱们是不是还真是同一类人，不走寻常路？”叶山河问。

“怎讲？”

“你强要人家画同样的画，我要人家的半成品。”

“有道理。”

“老实说，买幅复制画，真是为了什么画坛趣事？”

段万年没有回答。

“你真觉得他们将来能够红？能够成为名家？”

“现在每个行业，最不缺的就是人，每个人都有机会，每个人也都随时被人淹没。”段万年没有直接回答，含糊其词。

“那么，你是为了减轻她的工作强度吧？”叶山河不依不饶地追问。平时，他是一个心里藏得住事的人，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马上弄个清楚明白。

“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