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诗人揍诗人
几个男股东互相看看，先后站起冲了出去，这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五秒钟。不是他们急公近义，乐于助人，敌忾同仇，而是这座城市市民的普遍习性和特殊爱好，任何热闹都喜欢往上凑，以便做为事后吹嘘的资本，但他们凑热闹仅限于围观，最多嘴上争论而懒于动手，跟西南另外一座城市的渝州崽儿形成鲜明对比。
跟着有几位女股东也起身外出观看，安千千见大势所趋，只好说：“大家都出去看看吧。大家注意保持理智。”
她和徐朵朵倒数第二走出书房，最后是杨知。
“你对打架没有兴趣？”她问杨知。
这句话对于一个男人似乎带有某种挑衅意味，但安千千对这位只在群里聊过几句，没有什么印象，今天见面后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的男人，有种想要了解的兴趣。她现在只知道他是蜀都飞机厂的工程师，还不知道他丰富的经历和在泰国航空的股份。
“现在，我是一个诗人。”杨知淡淡地说。
安千千气结。徐朵朵笑，她认为这句话回答得很妙。
不过安千千很快就找到了漂亮地反击：“挨揍的是诗人，打人的看起来也是诗人，事情的起因，却可能不是因为诗歌而是因为，一个干瘦的中年女人。”
她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刘波和一个长头发男人，他们之间，站着一位似有泪痕的“干瘦的中年女人”。长头发男人揪住刘波的衣领，不时气势汹汹地大声喝斥，刘波的帽子不见了，露出半秃的头，目光呆滞，脸颊肌肉不时抽搐，像川剧中那个经典的人物娄阿鼠。中年干瘦女人短发卷曲，眼眶微陷，幽怨地看着刘波，欲说还休。
“那就是诗人的事了，我得参与一下。”杨知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他排开众人走进去，低声喝道：“都是诗人，在翟姐的堂子闹什么！”
长发诗人一直揪住刘波的胸口衣领，在那里与其说是揭批刘波，更是在这样一个诗歌朗会现场突显自已。所有的人，包括今天参与诗歌朗诵会，跟他和刘波都熟悉的诗人们，没有人一个人掺和劝阻，都在看着他们微笑。长发诗人见有人出头，一见却不是所谓的诗人圈中人，略微一怔，问：“你谁？”
“管我是谁，旁边说去。”杨知一把拉下他的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拉住刘波，把两人往酒吧外拉。
长发诗人想反抗，可是杨知的力气大得惊人，几秒钟，杨知已拉着两人进了书房，分别往长桌两边座位一放：“现在说吧。”
长发诗人恨恨地看着杨知：“你是他朋友？你是诗人？”
徐朵朵差点笑出声来。这两个问句居然能够连在一起，可能也只有诗人才有这样的思维，但是在山河集团，肯定要挨批评的。
杨知淡淡地说：“我是谁你别管。但是你们既然是诗人，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辱斯文，自然有路见不平了。”
那个干瘦女人挤进来，看看杨知，又看看长发诗人和刘波，昂头说：“我来说。”
安千千挡在书房门口，对那些好奇的看客挥动双手说道：“散了吧，没事了。各人忙各人去。”
转过头看着站在长桌尽头不怒自威的杨知，突然觉得那个矮胖的工程师非常顺眼。
干瘦女人说话含混，有时还莫名其妙地加一些文学语言，大概意思是刘波在一个诗歌群加了她的qq号，因为她的网名和彩照，说了很多热情的疯话，但是后来见面后，就不再理她。她不在意，她还看不起刘波的獐目鼠眼呢，可是刘波把她写的两首诗拿去参加一个诗歌比赛，得了三等奖，有五百元奖金，她多次要求刘波道歉，发声明说那两首诗是她的，但是刘波不仅不同意，而且把她的qq拉进黑名单，今天好不容易撞见，可是刘波反而对她恶语相向，并加推搡，想夺路逃跑，长发诗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杨知问刘波是否属实，刘波埋着头不说话，干瘦女人说她有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拿出手机准备翻给杨知看，杨知说不用，他看几人情形，大致猜得出实情是怎么一回事。
杨知问干瘦女人想要怎么解决，干瘦女人说她的要求一直是三点，一是道歉，二是公开说明诗是她的，三是赔偿。
杨知点点头，说好。第一道歉，他可以代替刘波向她道歉，现在就可以。第二公开说明，他可以去她所在的诗歌群公开说明。第三，他赔她一千元，五百元是奖金，另外五百元是精神损失。
干瘦女人怔了怔，被杨知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当然，她的重点要求已经加倍得到。
她既然同意，长发诗人自然无语。杨知的回应比较得当，虽然，巴掌没有直接打到刘波脸上算是一个遗憾。
杨知转头看刘波，刘波低着头嘀咕，说他当时跟她见面的时候，约在一家咖啡馆，她又是牛排又是甜点，花费了两百多，走的时候还要他拿了五十元车费。干瘦女人愤怒反击，说牛排她也切了分给他，她回家的车费来去还不止五十元呢，她以前遇到的男人都是给一百，只有像他这样小气的人才给五十。
徐朵朵听得目瞪口呆，只觉眼界大开，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如此之人如此之事。她的家庭虽不富裕，但她的父母一直保护着她不受外边风雨侵袭，也很少看见听见这样低俗下作的纷争撕扯。
杨知拍拍刘波的肩，制止他再说话，掏出钱夹，数了十张百元钞票递给干瘦女人，干瘦女人拇指沾了口水点了两遍，从坤包里拿出一个彩色钱夹，小心地把钞票放进去，再把钱夹放回坤包，拍拍，再捏捏。
杨知等她做完这些动作，才说：“我向您道歉。”
对着干瘦女人弯腰鞠躬。
然后，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有我的电话，到时你把qq发给我，我加你，你拉我进你那个诗歌群，我再发一个公开说明。”
干瘦女人扫了一眼他的名片，妩媚一笑：“好的。”
长发诗人站起来，向外走去。干瘦女人紧跟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我加你你要通过，不然，哼，我要打爆你的电话，纠缠不休，至死……靡它。”
徐朵朵惊愕不已，又感到肉麻，突然之间，倒觉得她和刘波般配，可是，他们为什么又互相看不上呢？
安千千拉她坐回刚才座位，自己却站着，轻轻拍了拍手，浑若无事地说道：“好了，我们继续讨论，刚才的议题……”
她这些年见识了不少人和事，她的工作中相当一部分就是和不喜欢的人一起共事，已经快要磨炼得波澜不惊，麻木不仁了。
刘波经过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哪有心思讨论什么茶艺馆，只恨不得早点结束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睡上一觉。杨知外表憨厚，心里嘹亮，敏感到这位美女对她的好感，虽然他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应付，但现在肯定会无条件支持她，再说他本来对这个小小的众筹茶艺馆不太关心。几个发起人中，现在基本没有人可能跟安千千别别苗头了，她完全掌握了局面。
议题推进得很快，即使是她最紧张的茶艺馆装修问题，当她提议找徐朵朵所在的山河集团下面的山河装修公司，没有人反对，所有的人都表示赞同，有人还要求徐朵朵打打招呼，督促装修公司安排得力人手，加快装修速度，早日开业，早日赚钱，早日有一个大家聚会的场所。
这固然是安千千顺势引导，也因为徐朵朵人兽无害的美丽，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知道山河广场，知道山河装修公司的声誉不错，品质保障。
聚会散场后，安千千跟众人一一握手告别，特别安慰了一下垂头丧气的刘波，杨知陪着她，四个人最后离开。
走出白夜酒吧，刘波借口还要去跟几个诗人朋友告别匆匆转回，杨知陪着她们走到地下停车场，安千千注意到杨知的车是一辆少见的黑色中华。
安千千把车开出停车场，徐朵朵终于忍不住问：“我们还要跟他一起合作吗？”
安千千知道她问的是谁，不以为意地冷笑：“怎么不呢？众筹茶艺馆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只要他是一个法律上……遵纪守法的人，有一定的客源，能够遵守公司条款，按时把十万元众筹股金打入指定帐户，我们都欢迎。”
徐朵朵微张着嘴，在这位振振有词的初中同学面前无语。可是，叶山河不是一再强调，做生意首先是做人，不是一再强调好的道德就是好的生意吗？
安千千似乎能够感知她心里在想什么，笑了起来，侧头看看她，笑道：“我说徐同学啊，你还是太理想化了，当然，我也理解，你一开始进入职场接触的就是高端人士，谈的都是高大上的项目，可是，你可能不知道，即使那些彬彬有礼的绅士，心里也同样时刻在算计着对手，那些高大上的项目华丽外表背后，也藏着血腥、肮脏的勾当，所以生意场上，没有好意，也没有恶意，只看生意。正如官场中，没有最高级，没有最低级，只有你的上级。”
徐朵朵继续无语，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对她大声叫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她无法反驳。她从来不是敢于、善于跟人持相反意见的人，尤其这个人，看起来是她的朋友。
“别再想这事了，还是说正事吧。”安千千轻巧地转盘，抢在两车之间冲出停车场，眼前豁然开朗，城市美丽的夜景象一幅巨大的宽屏展现在她们车前。
徐朵朵崇拜地看着她，觉得能够开车的女人真是厉害得不可思议，最早是成衣公司的经理，后来是企划部刘小备，现在是她的这个初中同学，都让她觉得自己望尘莫及。
“时间抓紧，你明天就给你们装修公司的那个经理，杨迁打个电话，你别显得像是在求他，而是要让他觉得是在帮助他，施舍他，拿出你董事长秘书的派头，说给他介绍一桩生意。虽然咱们这个装修工程不大，但再小也是生意。然后你要明确告诉他咱们是初中同学，至于众筹这事，你不用跟他说那么明白，不用提，我直接跟他谈。记住了？”安千千对徐朵朵敦敦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