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诗人下海
两人同时站起来，刘波和安千千互相介绍了徐朵朵和杨知，四人坐下。书房是由酒吧进门过道隔出的一间小屋，靠墙摆放了一排高高的书架，填满了文艺书，屋中间摆了几张小桌，现在被服务生并在一起构成一张长桌，两边摆着座位，刘波和杨知相对坐着，徐朵朵不想跟安千千分开，两人挨着杨知坐下。书房这片在酒吧里属于相对独立的空间，照顾不同要求的客人，今天被他们整体包下，全部安排了茶，服务生送上两杯普通的竹叶青后，四人开始闲聊，等候其他股东。
刘波要在美女面前显示自己，决定从自己擅长的地方开始。
他先介绍酒吧的来历和发展，说了一些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老白夜的趣事趣人，然后装作随口问听得兴味盎然的徐朵朵：“喜欢诗歌吗？”
徐朵朵认真思考了一下，老实地回答：“一般。可能有一点感兴趣。”
“一点是多少？”刘波身子前探，越过了桌子中距。
徐朵朵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看看安千千，说：“只会背几首古诗。中学要求背的。”
“古诗好。”刘波斩钉截铁地说，像是在宣布一个伟大的发现，“你肯定喜欢李清照，柳永那样的婉约派诗词，符合你们女生的气质，女人如水，上善若水，喜欢古诗很好，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浮躁的时代，能够沉下心来读些古典诗词，是非常好的事。”
徐朵朵知道李清照但记不起柳永是谁，同时，她似乎并没有沉下心来读什么古典诗词，她现在床头也放着两三本书，都是跟秘书工作相关的职场书，她那个家，似乎也不具备什么读书的氛围，但是刘波这时候有种蛊惑人心的气势，她不知如何开口，更不可能否定。
“为什么？因为现在搞诗的人太多了，混圈子的人，挂一个诗人的名，做为头衔到处招摇撞骗，自命高雅，实际上，他们并不懂诗。但是，现代诗的一个特点是自由，这给了这些伪诗人狡辩的借口，都认为自己写的是诗，都认为自己写的诗很好，都堂而皇之地把那种分行的废话当成诗，——还真有什么废话诗派，口水诗派，你说笑人不笑人？大部分外行看不清他们的本质，因为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一个统一的门槛，从这个意义上主，我认为，应该用古典诗词的修养来衡量一个诗人的真伪，因为，一个自称诗人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宣称自己不懂现代诗而不惭，但若不懂古典诗词，那便有些像，像什么呢，剥了画皮，现了原形。”
徐朵朵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头戴牛仔帽，围着围巾的诗人，狭长的脸颊上疏落地栽着些胡须，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说话时露出满口黄黑牙齿，他为什么要跟她说什么？她和他是刚刚见面吧？她无助地瞥安千千，可是这一次，一惯对她照顾有加的初中同学有意无意地把她忘记了，转过头跟杨知正在小声交谈。
实际上，安千千并没有忘记徐朵朵，她不用转头，不用看他们两人的神情就可以猜到他们现在各自的心情心思，刘波那番话她已经听过两三次了，即使第一次，也对她没有任何杀伤人，但她故意要磨炼一下徐朵朵，在这一点上，她和叶山河的希望完全相同。
“但是古典诗歌，乃至整个古典文艺，在现在，在当今，有些时候，已经像生长在泥土上的树木不能存活于水泥中，”诗人做出深沉的痛苦表情，像痔疮突然发作，声音也低沉下来，“因为现代工商业社会里，生活节奏加快，人与自然隔绝，人际关系疏离，那种‘分行文字’的含蓄、隐晦、需要心灵沉潜体验和文化素养为鉴赏前提，已与人的快餐化的文化生活状态严重冲突。”
“诗歌的衰落，是进入现代化国家的普遍文化现象。虽然还有一批坚守诗歌阵地的爱好者，但总体上，不管诗歌具有怎样高贵的人类智慧与情思，也只是古典伸进现代的一条小尾巴，已处在其发展史的末端，其命运与京剧酷似。”
“诗歌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人来接受、认可和喜爱。诗歌已经失去了八十年代黄金时间的轰动效应，‘作者比读者多’，诗人写的诗只有自己才能够懂，甚至过了身自己也不懂……”
……
徐朵朵有些惶恐地看着这个咄咄逼人的男人。
男诗人！
不是说来讨论众筹茶艺馆的吗？怎么变成了诗歌讲座和诗歌批评？
徐朵朵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好感，他是在向她炫耀见识，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这样的男人，他们向他炫耀过各种羽毛：调皮、乒乓技术、英语成绩、雅马哈电子琴、肱二头肌、海外亲戚、轿车……，但是向她炫耀诗歌，还是第一次。
实际上，这也是她第一次独自参加父母眼中的“危险”聚会，果然就遭遇到了“危险”的男人，但是，她对诗歌不感兴趣，对这个男人，她更没有兴趣。
徐朵朵只觉得这个人很古怪。为什么不取下他帽子？叶山河偶尔跟她提到过，跟人说话时，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目光坚定，表情坦然，眼前这个诗人似乎是一个反例。就在她快要无法忍受，决定不顾羞涩借口上洗手间起身溜开那一刻，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他们当然也是这次众筹的股东，这几个人的到来，打断了诗人的夸夸其谈和安千千的娓娓细语，安千千和刘波都站起来，承担了互相介绍者的工作，跟着又有人陆续到达，这样的工作不断重复，徐朵朵也跟着站起来点了好几次头。
快九点的时候，安千千清点名单，已经到齐，刘波清清嗓，正要抢先说话，一个服务生进来叫道：“刘哥，该你上场了。”
酒吧大厅正在进行一场诗歌朗诵会，刘波努力争取了上台朗诵一首分行文字的机会，这也正是他坚持要把聚会地点安排在这里的重要原因。
这个时机来得恰到好处，刘波矜持地站起来，对着众人微微颌首：“各位同仁，不好意思，我先耽误一下。你们继续。”
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出了书房。
安千千站起来，主持会议，开始介绍今晚聚会的流程。
这个时机对她来说，也来得恰到好处。几个发起人中，就只有刘波可能会对她发起挑战，而且诗人的思维不可用常理去解读，她暂时还没有把握控制他，刘波的离去有利于她控制场面和走向，把握这个众筹茶艺馆的主导权，——当一个项目参与人众，模式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主导。她和叶山河都首先关心这一点。
同时，她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心思。
安千千首先提议今天的会议记录由徐朵朵来承担。
徐朵朵有些茫然地被安千千点名站了起来，僵硬地对大家微笑。这样一位娇娇柔柔，毫无锋芒的美女，不仅男士热烈鼓掌支持，女生们也毫无反对的意思，当然，她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然后，安千千提议成立茶艺公司的董事会。
这只是一个过场，所有的人都是毫无疑问的董事会成员，从公司章程上拥有相同的决策权力。
接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议程：确定经理人选。
因为股东众多，相约都不参与具体管理，有什么建议可以通过议事规则传递给经理，所以经理实际上比所有的股东对茶艺馆更有话语权，即使最不介意的股东如杨知，都知道这可能是今晚最重要的议程。
安千千心中当然有了合适的人选。是她的另外一个闺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餐饮部做管理，正准备辞职，这个众筹茶艺馆部分创意也来自她这个闺蜜。但是安千千聪明地知道她不能直接提出她闺蜜的名字加以推荐，这件最重要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委婉迂回的过程。
经过她的引导，总经理人选最后决定由每位股东都推荐一人，最后所有的候选人资料在qq群里公布由大家了解后民主投票，选出最后三人进行终选，下次聚会时集体面试，确定最后的人选。
这个办法让大家既新奇又满足，整齐地表示同意。
接下来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安千千让大家充分讨论，互相磨灭锐气同时又激起火气，她安静地退在一旁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她在等待今晚最期待也志在必得的一个项目。
她看着紧张认真地记录每一位股东发言的徐朵朵，心里好笑：等下，就看你的了。
突然间，酒吧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服务生慌张地跑来叫道：“你们的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