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个性副市长
叶山河他们今天一共到场十五人，谈判桌上坐了六人：叶山河，张德超，刘小备，高阳，梅本直，再加上旁边担任记录的徐朵朵。晶体管厂也来了十二三人，也有六人坐了谈判桌上，除了担任记录的一个年轻人外，其余五人叶山河已经在脑海里跟资料上的身份对过号，分别是党委书记，生产厂长，经营厂长，采购供应部长，也算是阵容整齐，旗鼓相当。
董浩峰请晶体管厂先介绍情况。
鲁伯雄侧身双手捧向党委书记：“请我们宣书记先做指示。”
宣书记叫宣传，这时举起双手，略略往下虚压，再拿过座位上的麦克风，调整角度，缓慢开口说：“今天，能够参加这个会，我感到非常的高兴。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会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意义重大，影响深远。这个会，对于我们晶体管厂，对于晶体管厂一千三百多名职工都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甚至，对于我们整个蜀都市国有企业，对于蜀都市委，市政府，都具有开拓性的，里程碑式的重大意义。其它的我就不多说了，也不说开了，在这里，我就简单谈谈我个人的三点看法……”
他这一番作派，除了晶体管厂有限的几个人，所有的人都在心里感到愕然，但是每个人脸上都装作浑若无事的样子，凝神倾听这位宣书记的三点看法。
叶山河静静地看着相距不过五尺对面这位肃容老者摇头晃脑地滔滔而言，心中猜想鲁伯雄玩这一手的真实用意？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他还有些什么手段？
他感觉得到刘小备微微侧头看他，但这不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暗示，而是某种个人意义的观察，因为叶山河已经告诉过她，今天没有他的明确指示，她不能擅自行动。张德超肯定也在认真思考，但他也肯定不会觉得有多大压力，因为这次谈判主要由叶山河负责，刘小备协助，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已经约定无论他有什么意见，不管是对手的破绽还是自己一方的建议，都不用在谈判时表露，回去之后再做讨论。
这是叶山河从《教父》中学到的，谈判时永远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一方内部的分歧。
但是突然之间，叶山河感到莫名的孤独。
他很想转过头去看看徐朵朵，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这样做。
好不容易宣书记才结束了他洋洋的发言，大家礼貌鼓掌，鲁伯雄请他们经营厂长做情况介绍。
都是整个项目组熟得不能再熟的数据和文字，经营厂长再次用了整整十分钟朗诵一遍。
叶山河注意到，凌明山的表情渐渐严峻起来。
经营厂长像做完报告一样用“谢谢大家”四个字结束，晶体管厂那边整齐地鼓掌，山河集团这边看着叶山河举手，才一起礼貌地鼓掌。
董浩峰面色也不太好看，冷着脸宣布下面由晶体管厂厂长鲁伯雄发言。
鲁伯雄的发言倒很简短，场面地感谢市委市政府的关心，承认晶体管厂目前发展处于瓶颈期，期待与山河集团进行合作。
叶山河注意到他的用词是“合作”，这是一个清楚无误的信号，他想主持这次改制，拥有话语权，不想交出手中的权力。
接着董浩峰宣布由山河集团这边发言。
这个时候，叶山河决定改变一下预定的安排，不再按部就班，而是短促突击。
他跟鲁伯雄一样，首先真诚地感谢市委市政府的决策和决心，转头向凌明山和董浩峰致意，提了几个有关山河集团的数字，显示了山河集团雄厚的资金实力，人才储备和川棉一厂的成功案例，表达了山河集团对于这次改制的信心，然后请企划部经理刘小备解说山河集团关于这次改制的一些建议。
他来的车上考虑过，如果由他来主讲，可能会缓和一些，但是现在，他决定把刘小备推到前面去，他相信她的直接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刘小备站起来，对着所有的人一一点头致意，然后坐下，开始冷静，从容地抛出他们预案中的上策。
叶山河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企划部经理干巴巴地念出一条条方案，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对面的晶体管厂众人，看着他们开始不安，不再安静，当刘小备念着“所有企业员工，包括管理人员，经过培训重新安排岗位”时，每个人都骚动起来，除了鲁伯雄。
刘小备念完，起身对大家点点头，坐下。
有几秒钟诡异的沉默，董浩峰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凌明山伸手制止了他，另一支手拿过身前麦克风：“我先说两句。”
大家都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等会还要赶回政府，参加另外一个会，所以我先跟大家说抱歉，要先离开。”
凌明山面无表情看着大家，又像是谁也不在他的注视之中，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但是走之前，我先说说我的意见。”凌明山停顿了一下，“我听了晶体管厂三位厂领导的发言，也听了山河集团叶总和刘经理的意见，我认为，山河集团这次拿出来的方案具有非常大的诚意，尤其是对于晶体管厂职工的安置解决，非常可行，我建议，你们就在这个方案的基础上进行更加详细的讨论，具体落实到细节上，争取尽快拿出一个正式的方案来。我会时刻盯着，陈书记也在等着你们的讨论结果。”
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包括叶山河和鲁伯雄，每个人第一时间都在想：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这位凌副市长自己的意思还是陈书记的指示？
凌明山转过头：“董主任，接下来的工作就要多麻烦你了。一有结果，立刻向市里报告。”
他站起身，有些发楞的董浩峰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来点头：“应该的。工作……凌市长您放心，一有结果就向您汇报。”
凌明山举起双手对众人：“你们继续谈。”把董浩峰用力按回座位：“不用送我。”
董浩峰没有防着这个动作，差点闪着，屁股一沾座位象装了弹簧似地站起来，冲众人摇手：“你们谈，我送送凌市长。”追着凌明山的背影出去。
几秒钟之间，两个主持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凌明山走的时候连手都没有跟他们握，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好一会董浩峰才回来，坐下后摇摇身体，说道：“凌市长刚才提的意见，非常具有建设性，对我们这次对接会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大家，就接着讨论吧，哪一方先来，鲁厂长？”
鲁伯雄看着董浩峰，扫视山河集团众人，慢慢地压低麦克风，看着董浩峰说：“董主任，要不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讨论一下叶总他们的方案。”
董浩峰可能还没有从刚才凌明山的发言与离去中回过神来，沉吟一下，说：“也行。鲁厂长，你们回去马上进行认真讨论，有什么不同的意见，需要补充的，方案中没有提到的，都说出来，双方都要开诚布公，这样才有利于下一步的磋商。这一波国企改制，你们晶体管厂是走到最前面的，行动最快的，一定要打响头炮，用优秀的成绩向陈书记汇报。叶总，您还有什么？”
“我们目前要说的，都在方案里。”叶山河平静地说，“我们等候着鲁厂长他们的想法，也期待下一次对接会。”
“对，鲁厂长你们加快速度。就这两三天吧，两三天应该可以了，先给我一个意见报告。下周我们安排时间举行第二次对接会。”
开会前叶山河叫了钱小白过来。他不想对接会结束后大家再挤商务车。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议会结束得这样快，前后加起来，只有五十分钟。幸好钱小白已经把车停在国资委外面的路边停车区，叶山河叫了张德超跟他一路。
得过且过，晶体管厂这事静待厂方意见，或者说他们已经出招，等着鲁伯雄还击，至少这两三天不用再考虑这件事，叶山河准备解决另外一件事，就是山河集团的“老人们”。
张德超坐了副驾。
这是他的习惯。即使他带着司机出去，他也同样坐副驾。
上车后，叶山河对钱小白说：“听涛舫。”
张德超转过头对叶山河一笑，转过头去。
叶山河问：“超哥你咋看凌明山这个人？”
私下里，叶山河从来不改他对张德超的称呼。
“凌副市长？”张德超皱起了眉，“这个人不好对付吧？他一上来背那些数字挺唬人的，有点古怪，不太像是我们以前接触过的官员，当然，他是空降兵，朝中肯定有人，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重要，可是对他，不过是一个工作而已，所以他不耐烦了，转身就走，不会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