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18) - 男大当嫁,女大当婚 - 佟宝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三十八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18)

一个人的节日爹也能诓儿、儿也能诓爹,但爷儿俩谁也诓不了病。当吉光又一次来送药时,吉霞悄悄把他叫到一边说:“你和咱爹都夸从县城买来的药好,我咋看着他那病一天不如一天呢?”

“实话告诉你吧,咱爹的病没法儿治了。当初是怕汉湖那嘴不严实,才不得不对你和保密的。”吉光说,“诓咱爹就是为了让他减少点精神压力,让他糊里糊涂地多活几天。”

“我那天啊,那该咋办?咱爹那命好……”“苦”字还没说出来,吉霞那泪先流了出来。

“没有好办法儿。咱所能做到的,就是让他吃好、喝好、心情好。”吉光说,“我看你和汉湖的婚事,最好年前办过去。让咱爹在有生之年看着你有个归宿,去他压在心头的一块病。”

“你和二哥、还有吉明,都当闺女嫁了出去。”吉霞说,“我要再嫁出去,家里就剩咱爹一个人了,趴在屋里哭咱也听不见了。”

“你说咋办?”吉光说,“俺这不该嫁的嫁了出去,你这该嫁的能在娘家住一辈子?”

“能。我……我想把汉湖娶过来。”吉霞说,“咱爹一辈子养了三个儿,没能享受一下娶儿媳妇的滋味儿。我娶过来的虽是女婿,但娶女婿和娶儿媳妇的火腾劲儿没啥两样;闺女、女婿守在跟前为他养老送终,和儿子、儿媳守在跟前也没啥区别。”

“汉湖能同意吗?”没等吉霞回答,吉光紧接又问,“就算他同意,他父母能同意吗?”

“在婚姻大事上,他父母听汉湖的,汉湖听我的。”吉霞说,“我让他娶他就娶,让他嫁他就嫁。”

“吉霞啊,你和你哥有啥话背着我?”于占吉冲着门外大声喊。大声喊声音也不大,说句话都上喘,喊句话就更上喘了。

“有关咱爹病情的事,你千万保守住秘密。平日里不光说话要注意,表情上也得注意。”吉光边往屋里走边嘱咐吉霞,“进屋后先把你娶汉湖的打算对爹说说,让他高兴高兴。”

吉光、吉霞谁也不曾料到,爹听后只是稍微咧了咧右嘴角,要说这就算笑的话,似乎更接近冷笑。

“好啊,好啊。”于占吉也觉得自己表现欠妥,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孝心,于是又接连补充上两个“好”字。

“爹,俺兄弟仨走的走、飞的飞,就算我离得近,也不可能天天往咱这边跑,有吉霞和汉湖在跟前照顾您,我就放心了。”吉光说,“咋也没想到,于方忠能同意他儿子‘嫁’到咱家里。”

“是啊,是啊。”于占吉嘴上胡乱应付着,心里却在笑话自己的儿子:吉光啊吉光,你是个聪明孩子,脑子咋就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呢?汉湖和你一样吗?你嫁出去一改姓、二出村,是真正的嫁出去;汉湖嫁出去不光仍旧姓于,不光照常是于家屋子人,如外还多出一位(处)宅子。这样的便宜事儿于方忠要是不同意的话,那不成大傻瓜了吗?

“既是双方都同意,我看咱就让吉霞年前把汉湖娶过来吧。”吉光原本想说“年前把喜事办过去”,但他觉得兄弟仨没给家里赚一个“娶”字,实在是亏得慌,何不借这个机会赚它一个?

“霞啊,把你哥拿来的糖块儿给兴旺送过去。”支走女儿后,于占吉把对这桩婚事的看法儿,全都对吉光说了出来。

“在正常情况下,吉霞找汉湖这么个对象是亏了点儿,可人家汉湖答应了吉霞的要求,于方忠答应了儿子的要求,同意让吉霞把他娶过来,这咱就赚了大便宜了——咱家里不是缺人吗?”吉光说,“您光认为人家同意过来是希图咱那房、咱那屋,可您就不替汉湖想想,人家堂堂一个贫下中农子弟,不怕讽刺、挖苦,甘愿被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闺女娶过来,会是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啊!”

“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于占吉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话有道理。可内心深处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一个道理。

“只要您同意,咱就抓紧看日子、抓紧娶。我怕他于方忠夜长梦多呀!”吉光嘴上说的是怕于方忠“夜长梦多”,心里更怕的却是爹的病情恶化。

“娶归娶,娶前得让于方忠过来一趟,我把丑话跟他说在前头:俺这位老宅的宅基,在兴旺十八周岁以前,归汉湖和吉霞所有,等兴旺长大成人后,宅基地的一半儿归兴旺所有——不,全归俺兴旺所有,让汉湖和吉霞回他家里住的。现有的房屋也不能全归他俩。”从于占吉说这话时的表情看,好象于方忠马上就来抢宅基、抢房子似的,“西北屋是吉光的,东屋是吉亮的,我住的这屋算吉明的,只有西屋是吉霞的。”

“您千万别和于方忠谈这事。”吉光说,“您给我的屋我不要,吉亮也不会要,吉明一下“飞”出去一千多里地,他更不会要。”

“不要也得给!我一辈子那物业能都便宜了闺女吗?这让于方忠这个老东西赚得还少吗?房屋挪不动、搬不走,咱把它折合成钱,装到荷包里带回去!”一想到祖上留下的这位老宅就要毁在他手上,于占吉心如刀割。

“爹,您要是这么自私、这么重男轻女的话,很有可能会惹恼了于方忠,女婿很有可能娶不成,起码是年前娶不成。”从爹的病情考虑,吉光最怕的就是近期娶不成。

“咳咳……年前年后咳咳咳……”于占吉原本的意思是:别说年前年后娶不过来我不怕,散他娘的伙我也不怕,俺吉霞还怕找不上婆家吗?没想到让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把他的嘴占了起来。

也多亏让咳嗽占着嘴,不然的话,正好让吉霞听见:“爹,刚进十月您就开始念叨‘年前年后’干啥?”

“噢,我是说年前就让你把汉湖娶过来,别等到年后了。我这个半截残废一霎儿离了人也不行,你照顾我不如他照顾我方便啊!”刚才有点失去理智的于占吉,这时才清醒过来:俺那闺女是为了孝敬我,才想出娶汉湖这个点子的。刚才和吉光说的那些话,要是让吉霞听见,她心里该是个啥滋味儿?唉,我在这边没几个月的待头了,还瞎操这份儿心干啥?再说,俺那吉霞又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孩子,她能亏待她的兄弟哥哥们吗?原先还担心我到那边去了以后,儿子们来了没有个扑头儿,现在好了,有吉霞在家守门看户儿的,我走也走得踏实了。儿子们又有新娘家了。

吉光不失时机地说:“爹,娶亲的日子应是娶的这头定。您愿意让吉霞年前娶,就抓紧求人看个日子。”

求谁呢?于家屋子掐掐算算的事都求于方忠,总不能瞒着他出村求人的吧?处于礼貌,于占吉就把这事委托给了他。

于方忠让吉霞捎过来的红纸条上写着:“十一月十六”。

结婚的前一天下午,在娶媳妇人家的大门口敲锣打鼓叫“响门儿”。因为吉霞是“男家头儿”,所以“门儿”就应该在她这头儿“响”。

日头偏西时,帮忙的把一张方桌抬到了院门外,围方桌摆放了四条凳子,这是为锣鼓队的人准备的。

敲锣的来了,打鼓的来了,打镲子的也来了,马上就要“动响声儿”了。

“响门儿”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烘托喜庆气氛,二是用锣鼓代替喊话筒,把娶媳妇的消息通知街坊。街坊们会从锣鼓声中,听出各自所理解的含义:

“咚咚咚,锵锵锵”——俺家娶媳妇了!

“咚咚咚,锵锵锵”——快来看热闹儿啊!

“咚锵、咚锵、咚咚锵”——都来和俺帮忙啊!

“咚锵……(咚锵八下子)”——可别忘了送钱来呀!

“咚锵……(咚锵九下子)”——你们咋还不来送钱呀?!

对娶媳妇的这家有欠情的户,还会从锣鼓声中听出“弦外之音”:

“咚锵……(咚锵二十下子)”——俺那老大结婚时你没花钱,这回可得多花个儿了!

“咚锵……(咚锵三十六下子)”——上次你家盖屋时俺出力不小,你也没致谢致谢俺,这一回再不多花个儿,那可就太不象话了。

咚咚锵,咚咚锵!吉光、吉亮结婚时,前来娶亲的锣鼓声,震得于占吉心慌意乱。

咚咚锵,咚咚锵!吉霞娶亲前这“响门儿”的锣鼓声,震得于占吉两腿发颤。

这是怎么啦?于占吉自己问自己:娶俺儿子的锣鼓声震得我心慌意乱,应当说合情合理,这回是俺家里“响门儿”,是俺“娶”人家,应当打心眼儿里高兴才对,可这锣鼓声咋就震得我两腿发颤呢?不行,不在门口儿听、不在门口儿看了,万一颤得站不稳,一腚蹾到地上,那可就让门前这些看热闹儿的,看了我的热闹儿了。

颤颤巍巍地往回走,进屋后往椅子上一坐,两腿还是不停地抖。于占吉干脆脱鞋上炕,斜倚在了铺盖卷儿上:既然不能干活儿就不如上炕,上炕还能给帮忙的腾出个座位来呢!

锣鼓声停了,帮忙的走了,于占吉躺下了。

吉光、吉亮“出嫁”前的那一夜,恼得他大半宿没睡着觉,吉霞“娶”前的这一夜都过半夜了,仍旧是睡不着觉。孩子们往外“嫁”恼得慌,往家“娶”恼啥?不知道,反正是睡不着觉。没办法儿,他只得吃上了两片安眠药——不多少睡上点不行啊!明日还得陪亲家呢!

咚咚锵,咚咚锵!娶亲的队伍出发了。说“出发”实在是有点儿大词儿小用——于占吉家住村子西北角,于方忠住西南角,从这家点上一支烟去那家,进屋接主人递过来的烟时,用不着再划火儿。

两家商定的迎亲方式很简单:去娶的时候吉霞推着自行车,来的时候两人各推一辆自行车。因为到那天,胡同必定会被看热闹的人群挤成羊肠小道;途经的那短短一段中心街,必定会被挤成弯弯胡同;看娶女婿的和看嫁儿子的,必定会接起头儿来。可怜的自行车别说盼着被新人骑一骑,就算是被“骗”一下的愿望,也不一定能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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