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17) - 男大当嫁,女大当婚 - 佟宝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三十七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17)

爷儿俩对诓谎对谎

人的精神状态好也许能防病,但不能治病。于占吉得到宝贝孙子后,吃饭比过去香了、睡觉比过去甜了,但一到下午该咋发烧还是咋发烧、夜里该咋出汗还是咋出汗。时间长了不见,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变化。吉光来交第二个月的抚养费时,发现爹的腮骨顶儿有点鼓;第四个月来交抚养费时,腮帮子已经塌下去了。

吉光把吉霞叫到一边说:“你看咱爹瘦成啥样儿了,和他到医院里看看的吧。”

“为看病和他打嘴官司,已记不清打了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去。”吉霞说,“有一回见他咳得厉害,不管他同不同意我就去叫汉湖。等俺俩拉着地排车来到家门上时,他已溜了出去,一直躲到晌午歪才回来。”

“我看他现在已没有气力溜、没有气力走了,主动权在咱手里了。”吉光说,“我明日腾一天空儿,让汉湖借辆地排车来,俺俩和他去。”

第二天一早,还躺在被窝儿里的于占吉,忽听院中有地排车的响动声。他警觉地问:“你们打算干啥的?咱早说下,看病我是不去。”

吉霞不搭理他,只顾往地排车上铺褥子、放枕头。

“爹,今日和你到公社卫生院看看的。”吉光把自行车车撑一打,走进了屋里。

“看也是治不好的肺结核,不看也是治不好的肺结核,白跑这一趟干啥?”于占吉趴在被窝儿里,蹬得那被筒儿呼嗒呼嗒的。

于汉湖也不搭理他,给他穿上裤袄、帮他瞪上鞋袜儿,把他抱到了地排车上的被窝儿里:“哥,你这辆自行车棒,我用它来驾辕,你用我这辆拉帮套。”

过去户里借队里的地排车,大都用人拉。一是嫌队里的牛难借,二是嫌牛的腿脚慢,“套”上人比套上牛快得多。近几年村子里能买得起自行车的户渐渐多起来,遇上去医院这一类需用地排车的事,不用人拉了,都时兴用自行车带。

于汉湖把自行车倒退着推进地排车的车辕里,用绳子把自行车后座和地排车车把有机地捆绑在了一起。这样以来,这辆自行车就占据了驾辕牛的位置,人一骑上去就变成了一辆不用鞭打也走得很快的“牛车”。至于拉帮套的自行车,那就更好拴了:把绳子的一头固定在地排车一合适的着力点上,另一头儿往自行车后座上一系也就行了。

“还去解解手的吗?”吉光把一直按住爹的吉霞往旁边一推,凑到他跟前轻声问道。

正在气头儿上的于占吉真想说不解,可小肚子偏偏不给他争气,自打刚才就鼓了起来。吃饭不吃有劝的,解手不解没有劝的,硬是撑着不解,难受的是自己。不行,得抓紧说话,说晚了就“开车”了:“解解就解解。”

“哥,这事算我的。”刚把于占吉抱上地排车不多时的于汉湖,又把他从车上抱了下来。

“哥,我还和你们一块儿去吗?”吉霞的右手,下意识地贴近了袄荷包。

“你去干啥的?咱爹只是站不稳,但坐在车上行、躺着更行,路上用不着专人照顾。”吉光说,“俺俩拉着咱爹挺轻快,车箱里再加上你,少说也得慢一半儿。”

“那我……”吉霞把手伸向了袄荷包。

吉光按住她的手,用大人训斥孩子的口气说:“你啥你?你成天价在跟前照顾咱爹,难道看病还能再让你花钱?”

“哥,你又是给兴旺交抚养费、又是给咱爹看病,这可都是些俺嫂子那边不愿花的钱,”吉霞说,“我是怕你受难为啊!”

“这些事就用不着你为我操心了,操心也白搭。”吉光说,“你光管着管咱爹就行。”

被于汉湖从茅房里背回来的于占吉,一个劲儿地喘粗气。这粗气由两方面的原因促成:一是因无奈而喘粗气,二是确乎憋得慌。

躺下后把拐棍儿往褥子边上一顺,于占吉忽又坐了起来:“还是出了村再躺下吧。要不,街坊们准以为我是得了急症。”

“爹,您还是躺下吧。”吉光说,“坐在车上车容易晃,驾辕的难招把。”

坐着比躺着难招把吗?差不多的事儿吧?于占吉只是这样想,但没好意思这样说,因为驾辕的是未过门的女婿。既然吉光让他躺下,看在汉湖的面子上,他也就乖乖地躺下了。

“吉光哥,不是上坡路、不是疙瘩道,你就用不着用劲蹬,只要拖绳搭拉不到地上就行了。”于汉湖说,“你不是有一条伤腿嘛!”

“我这条腿除了下雨阴天有点发沉、发麻外,平日里干活儿无大碍。”一想到妹妹即将成为于汉甲所在的这个大家族中的一员,吉光就有点受不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于汉湖这样说是对的——未来的妹夫说了句既让他高兴、又让他伤心的话。

“光啊,快到公社卫生院了吧?”躺在车上的于占吉一边看天一边问。

“还早呢!”吉光没想到爹估摸得这么准,刚过了公社驻地他就这样问。

吉光打的那谱儿就是上县医院。他知道爹一提看病先摇头,就来了个未曾上路先撒谎。

“不对,不对呀!怕是走过了吧?”于占吉抓住车箱板连撑两下,坐了起来,“过了,过了,都过了一里多地了。”

“过了?还早呢!”吉光头也不回地说,“起先咱定的就是去县医院。”

“胡说。我那耳朵里又没塞上驴毛,我咋没听见你说去县医院?”于占吉歪脖子瞪眼地瞅着吉光的后背,“你这是诓三岁小孩儿吗?张口就来?”

“就诓了,看你有啥办法吧!不愿进城您就跳下来跑回去。”吉光说完,朝正在看着他的于汉湖偷偷笑了笑。

“住下,住下。”于占吉拍得那车箱板子啪啪响。

这两声“住下”,如同喊了两声“咑”!这“啪啪”两下如同甩了两下儿鞭子,吉光和汉湖这两头“大牲口”,“跑”得更快了。

也不知是赌气还是同意,于占吉一歪身子躺下了。

“哎哟我娘哎,可震煞我了!咳咳咳——”来到乡村土路和县城柏油路的交汇处时,由于过往车辆在此变速的缘故,这里碾压出的坑坑洼洼特别多,骑车子的人都颠得慌,更不用说躺在车上的了。道不平引起了于占吉的咳嗽,咳嗽又让他变得呼吸困难,“哎呀我娘哎,可憋煞我了。”

“行了大爷,疙瘩道走到头儿了。”于汉湖说,“你看前面这油漆(柏油)路,平得、亮得和那镜子面儿一样啊!”

县医院的费大夫是干亭柱的老朋友,他给于占吉作了全面检查后,把吉光叫到一边偷偷地说:“你父亲这病怕是不能治了。胸部x射线显示,肺门区肿块边缘呈短毛刺状,坏死组织液化后,形成偏心厚壁空洞,肺结核转化为肺癌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呀!”吉光哽咽了。他虽没听懂费大夫这一段专业性很强的话,但他听明白了一个字,那就是“癌”。

“愿意吃啥就给他买点啥,在他有生之年尽心尽力地孝顺孝顺他。”费大夫说,“别也没什么好办法儿了。”

“那也得给他开点药呀,不让他吃药他不多心吗?”吉光说,“吃也得给他换换样儿,哄哄他。不然他会认为来一趟县医院白来了。”

“可以,可以。”费大夫问道,“你父亲在家都吃了些啥药?”

吉光把爹所吃药物的药名报了出来。

“一线药物基本都吃过了,二线药物副作用大且价格较贵,”费大夫沉思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就给他开点中成药吧!”

“费大夫……”吉光觉得有些难以开口,“我还想求……求求您。”

“大侄子,我和亭柱哥是老朋友了。”费大夫爽快地说,“有事尽管讲。”

“象饿死的人临终前想吃顿饺子而摸不着一样,俺爹长肺结核这些年来,吃的都是药片儿,连支链霉素都没捞着打。”吉光眼里噙满了泪水,“按照您的说法儿,我知道打链霉素也没有用了,也知道链霉素紧缺,但我还是求您尽最大努力给俺爹开上几盒,让他那苦命的肺,在临终前享受享受这种好药吧。”

“咱们县的结核病呈逐年上升趋势,别说在大队一级的卫生室买不到链霉素,就连咱县医院也是供不应求,”费大夫说,“我一天的处方权是两盒,今天的已经开出去了,看在亭柱哥的面子上,我就透支明、后天的,给你开上四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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