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5) - 男大当嫁,女大当婚 - 佟宝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五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5)

地下工厂

“烧轴子”现场会结束后,村里人对吴洪敏可真有点刮目相看了。尽管没能让于方彪这个大家族丢丑儿、犯错误,但他敢把于方忠放进火堆里的轴子挑出来,当场检查,已经很了不起了。佩服之余,社员们又都有些琢磨不透:吴洪敏咋这么大胆?

能琢磨透的,全大队只有大运他娘一个人。

在和于占吉分手后的那些日子里,大运他娘夜夜冥思苦想,下一个目标该是谁?这个不中、那个不行,掂对了一个不合适,又掂对了一个还是不合适,大运他娘一时失去了寻觅的方向。就在这个当口儿,吴光敏挑着一担水,试探性地闯进了她家的大门。上一次挑着水闯家门时,她硬把他推了出去,这一次不能推了,因为他是“千钧棒”战斗队的队长了,要想和“星火燎原”抗衡,不和“千钧棒”联合是办不到的,可她又实在是不爱他。让他进还是不让他进?大运他娘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也得赶快拿主意——挑着水站在门外的吴洪敏,已被扁担压得撑不住劲了。犹豫再三,大运他娘最终还是为他敞开了瓮盖儿。尽管瓮里不缺水,刚倒上了一点点就已满得往外流,但有了象征性的这一点点,也足够了。

接受了第一担,也就等于为第二担敞开了瓮盖儿;有了第一次,也就不愁有第二次。几个月交往下来,大运他娘发现这个她并不爱的男人,也有可爱之处。她发现他比大运他爹勤快,比于占吉更会哄逗她。他经常把传朋孝敬他的肉鱼蛋菜拿来“孝敬”她;他经常把孩子们爱吃的零食,送到大运的嘴边上。有这样一个男人在暗中关心、爱护着她娘俩,使她有了一种安全感。

年前腊月二十八,马青水坐着专车来看他姐姐。吴洪敏得知后,把开了一半儿的骨干队员会停下,急匆匆赶到大运家。挽挽袖子、扎上围裙,在锅台跟前忙活开了。煎煎炒炒的活儿一点也不让大运他娘管,让她专管着和她兄弟拉呱儿。等忙完该忙的一切后,才规规矩矩地入座。他知道他和大运他娘的婚事正处在“试验阶段儿”,最终是成还是败,估计她兄弟能主一大半儿。

席间马青水说:“县红卫兵军团夺权后失去了民心,如今全县的形势不是大好,也不是小好,而是一团糟。我们‘红卫兵造反司令部’,接连兼并了几个群众组织,现已改名为‘红卫兵造反总司令部’,简称‘红造总司’。我们的势力仍在不断壮大,几乎每天都有上百名红卫兵军团的队员反戈一击,倒向我们这一边。‘二次革命、二次夺权’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估计能在什么时候夺权?”这一消息对吴洪敏太有吸引力了。

“近三个多月以来,形势发展很快。”马青水说,“形势逼人、形势不等人,二月底拿不下,最迟不过三月初。”

“县里要是变成你们红造总司的天下,公社里不也得进行二次夺权吗?”吴洪敏越听越感兴趣。

“那当然。”马青水说,“具体到你们临河公社,就是红卫兵大队夺红卫兵团的权。”

“具体到我们大队呢?”吴洪敏的心怦怦直跳。

“具体到大队这一级就有些复杂了。”马青水皱了皱眉头,“全县五百多个大队,各有各的实际情况,五花八门,很难做到‘一刀切’。”

“现在我们大队是‘星火燎原’掌实权,可革委会里也有我们‘千钧棒’和‘花枝俏’的人。等成立新的革委会时,是不是也应有‘星火燎原’的人参加?”吴洪敏不愿意这样问,但又不得不这样问。

“我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关键看‘星火燎原’在本大队的实力和威信。”马青水提醒吴洪敏,“要想清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你们必须想尽千方百计挑‘星火燎原’的毛病,找于方彪的错儿。当然了,最好还是能找出他政治方面的毛病和错误。”

“于方彪的政治错误一时没处去找,我犯的那个小错误却成了我的一块大心病,时时折磨着我。”吴洪敏说,“马司令,今日正想为这事求求你,看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

“叫我青水就行,叫司令咱兄弟俩就虚了。”马青水说,“你犯了个什么样的小错误?快讲给我听听。”

吴洪敏便把批斗会上喊错口号的前因后果,一一对他讲了。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马青水沉思了一会儿说,“要想挽回局面,也只有想个办法变通变通了。”

“马……兄弟,快说说,到底该咋个变通法儿。”吴洪敏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政治错误也能变通。

“等我们红造总司一夺权,就把你调上去办学习班。”马青水说,“结业后我把‘已改造好’的证明信一写,把县革委的大印一盖,拿回来在公共场合一宣读,你就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了。”

“在学习班上都学些啥?”吴洪敏听了既高兴又紧张,“我文化程度不高,记性又不好,到时候就怕考试不及格。”

“哈哈,你寻思还真学吗?去了后愿意看看电影也行,愿意逛逛大街也中,要是县城四周有亲戚,趁这个机会走一走也可以。”马青水说,“只要半月之内不回于家屋子,再回来就算学习完了。”

“马兄弟,我做梦也没想到能摊上你这么个好兄弟,做梦也没想到你给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吴洪敏凑到马青水跟前,攥住他的一只手紧握不放。假如眼前这个帮他的人不是同辈儿而是上辈儿,他就跪下了。

送走马青水,吴洪敏就开始挑于方彪的毛病,找于方彪的错儿。从腊月二十八一直“挑、找”到正月初四,只挑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拿不准的毛病:于方彪受连襟干亭松顾用,在他家的木工组干活。

干亭松的兄弟干亭鹤,是县土产门市部的经理,门市部里所卖的木制家具、用具,都由干亭松的木工组提供。

说于方彪给干亭松干活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吧,木工组是给公家供货;说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吧,他们又都往个人的腰包里装钱;说于方彪不务正业吧,他去木工组干活从不耽误队里的活,用的全是“业余时间”。总之,给于方彪挑的这个毛病,本身就存在着很多“毛病”——把他干的这事归纳到“毛病”上都很牵强,和“政治错误”就更挂不上钩了。

正当吴洪敏一筹莫展时,于方忠不经检查往火堆上放轴子的举动,又给他送来了一丝希望,但这一丝希望很快就化为泡影。

随着县红造总司夺权日期的日益临近,扳倒于方彪成了当务之急。不光吴洪敏着急,大运他娘也急。两人挖空心思地给他挑毛病、找错儿,均无果。叫来于法子帮着找了一上午,仍无果;‘千钧棒’和‘花枝俏’的四个队长已有三个到场了,大运他娘建议把小果她娘也叫来。她曾为大运他娘和于法子进革委会做出过贡献,看她能不能为即将到来的“二次革命”,再立新功。

两个战斗队的正副队长都到齐了,四个人挖空心思地琢磨了一下午,一点进展也没有。这时小果她娘突然冒出一句:“于占吉的点子多,暗中找他帮帮忙,也许能想出好办法。”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星火燎原’批斗得他最厉害,他能不恨于方彪吗?

派谁去找他合适呢?大运他娘当然不合适,吴洪敏也不合适,小果她娘对于法子说:“咱俩谁去都合适,我看还是你去吧。”

听于法子说明来意后,于占吉心想,这回你们算是找对人了。但表面上却装出非常不满的样子:“法子兄弟,你可以让我给你做墩子、板子,也可以让我给你做桌子、椅子,可你万不该让我为你出整治人的歪点子呀!”

“县红造总司很快就要进行‘二次夺权’了,革委会成员从上到下都要大换班。”于法子说,“你得为咱大队即将到来的‘二次夺权’做点贡献啊!”

“谁掌权我不挨批、挨斗?真要让我做贡献的话,就让我贡献上这百十斤肉儿,任你们批、任你们斗吧。”于占吉嘴上这么讲,心里却在说:宁可挨吴洪敏的斗,也不愿意挨于方彪的斗。吴洪敏劲小脚大,于方彪劲大脚小,同样是用力一脚,劲大的比劲小的踢得疼,脚小的比脚大的踢得疼,这样算来,于方彪踢一脚,相当于吴洪敏踢两脚啊!

在吉光被打断腿的那些日子里,于占吉整夜愁得睡不着觉,恨得合不上眼。起先他打算和于方彪拼了,一命换一命——五类分子的命不如贫下中农的命值钱,拼了划算。可又一想,真要那样干的话,我是划算了,孩子们的腿说不定就都断了。紧接着他又想出了一些个对付他的办法,其中有一个切中于方彪的要害,但这办法只能对和他对着干的那些造反派们有用,对任他批、任他斗的五类分子来说,有劲使不上。眼下,借棍子打人的机会来了。机会来了也不能马上就说,因为此时还没到该说给他的时候。

于法子好说歹说,于占吉回敬他的只有一句话:“我不是不想帮这个忙,实在是想不出比你们更高明的办法呀!”

求人不是赖人,于法子只得唉声叹气地往外走。刚出屋门,于占吉就指着院中那几根落房榆木檩条儿问于法子:“你说一根能值多少钱?”

于法子估量了一下说:“也就六、七块钱。”

“你还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年前我在临河大集旧货市场上,卖的那两根就是这么个价儿。”其实,于占吉年前根本没去卖檩条儿,他撒这个谎的目的,是为下面的谎作铺垫,“当时买主正打谱儿装车子,一个熟人凑过来问他,买这玩艺儿干啥?买主说做小饭桌卖。熟人说不行、不行,买几根旧檩条盖屋垒房无所谓,把它做成家具拉到集市上卖,性质就变了,那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啊!买主说,不让在集市上卖咱就进村入户寻买主,送货上门。熟人说,那也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因为你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自己赚钱。买主说,干家屋子干亭松办的那个‘地下工厂’,不也是送货上门,自寻买主吗?熟人说,他寻的是县土产公司,他是把货送进了社会主义之门。买主说,别管送进哪个门,只要他是把赚来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就叫走资本主义道路。熟人无话可说。”

在于占吉撒的这个长篇大谎中,他提到了一个在战争年代才有可能提到的厂名——“地下工厂”。他在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什么?地下工厂?”这话引起了于法子的注意,“他俩还说了些啥?”

“还说……还说这个是厂长,那个是经理、副经理什么的。”于占吉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装出早已听得不耐烦的样子,“反正买主是边装车子,边和熟人胡诌。”

“厂长?经理?”于法子刹那间思路大开,“还有吗?”

“还有也知不道了。因为耳朵已跟着我离开旧货市场。”于占吉说,“我哪有工夫听他俩胡啰儿啰儿?”

没有也无所谓了,想取的经我已弄到手了。于法子急匆匆赶回大运家。

“取回经来了吗?”吴洪敏抢先问道。

于法子故意卖关子说:“他于占吉也不比咱多着个脑袋瓜儿,咱是一点办法没有,他是没有一点办法。”

吴洪敏一听泄了气,两手倒换着挠头皮。当于法子把于占吉在集上听到的话讲了一遍后,吴洪敏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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