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2) - 男大当嫁,女大当婚 - 佟宝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二章《男大当嫁,女大当婚下》(2)

新婚之夜住旧房于占吉醉得快、醒得快,等小绵她叔、舅的脑袋瓜子离开桌沿儿时,他早已自斟自饮喝起茶水来。

两个陪亲戚的正了正衣帽,擦了擦流到嘴角上的涎水,不好意思地朝于占吉笑了笑说:“失礼了,失礼了”。

“咱这不叫醉,咱这是喝得稍微多了点儿。”于占吉边笑边说边站了起来,“走,到俺亲家哥那屋里去坐坐的。”

“屋里坐,屋里坐!”干亭柱两口子从东北屋里迎出来,一人握住了于占吉的一只手。

“亲家哥,你吃饱了吗?”小绵她娘问的这一句,是非问不可的一句套话。

“满满一桌子菜,一个盘里夹一筷子就能吃个半饱。”于占吉说,“连后晌饭都吃下了。”

“亲家哥,你喝足了吗?”干亭柱问的这一句,也是不问不行的一句套话。

“光喝敬的那酒就喝足了,今日我都让酒精给泡起来了。”一提到“酒”字,于占吉就感觉有酒从肚子里往上撞。

“喝碗水降降度数儿。”干亭柱端起了茶壶。

“喝点水静静心。”小绵她娘把茶碗递到了他手上。

干亭柱两口子该说的客套话都说完了,下面就该于占吉“道巴”亲家了。

“道巴”这个词在词典上查不着。从“道巴”亲家的那些话上看,这个词多少有点儿“道谢”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嘱托”。假若非要弄清这两种意思在“道巴”中各占多少分量的话,那就“道谢”和“嘱托”三、七开吧。

“道巴”亲家,本应是闺女的爹、娘“道巴”闺女的公婆。由于今日是“女娶男”,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吉光他爹“道巴”干亭柱两口子了。

通常情况下,闺女的爹娘对着闺女的公婆忌讳说“俺那闺女”怎么样,而是说“恁那媳妇”怎么样。这个称呼法儿显得两亲家近乎儿,表明从结婚的这一天起,爹娘就把自己的闺女看成是婆家的人了。

于占吉“嫁”的是儿子。按照嫁闺女“道巴”亲家的模式,他对着亲家提到自己的儿子时,就应说“恁那女婿”怎么样。但干亭柱娶女婿不是目的,他娶的是将来为他养老送终的儿子。既然已把儿子送给他,为啥不打发他个满意?于是于占吉决定在“道巴”亲家时,把“恁那女婿”改换成“恁那儿子”。

“亲家哥,亲家嫂,”于占吉把茶碗一放,攥住他俩的手说,“从今日起,吉光就是恁俩的儿子了。”

“亲家哥,恁三个儿子稀罕不过来,就把这一个拨给我,我替你稀罕着吧。”干亭柱说,“我拿他和小绵一样看待。说一样还不一样——他和小绵抬杠拌嘴时我先训小绵,他和小绵她娘闹别扭时我先训小绵她娘。”

“亲家哥,我不会教调孩子,把他交给你比在我那手底下有出息啊!”于占吉嘴上在“道巴”着亲家,心里却对干亭柱刚才说的话有点儿意见:你说俺有三个儿子稀罕不过来,五个俺也能稀罕过来,十个指头摸摸哪个也爱,咬咬哪个也疼。

“放心吧亲家哥,我会把正骨的手艺一招儿不留地教给他。”干亭柱说,“手艺强似生意,更强似下庄稼地。”

嫁闺女“道巴”亲家时,必须说的一段话应是:恁那媳妇让我惯得没学出针线活来,啥也不会做,往后全凭俺嫂子把教(调教)她了。于占吉便比照这一模式,胡编乱造了几句:“亲家哥,亲家嫂,恁那儿子让我给惯坏了,庄稼地里的活没学出来,木工活也没学出来,眼里看不见营生,拨一拨转一转、不拨不转,往后恁可甭嫌他愚、甭嫌他笨啊!”

“放心吧亲家哥!只要学会‘正骨’这门手艺,啥活咱也用不着学了。”干亭柱把于占吉伸向他的那只手,用双手包裹了起来。

“我看着俺哥这个人很好、很实在了。俺还真没见过这么实在的人来!”小绵她娘也学着干亭柱的样子,用双手把于占吉的另一只手包裹了起来。

“你看俺嫂子,才比我小三岁,看上去还不比我小十岁嘛!”于占吉见女亲家夸他,觉得不紧接夸她两句就是失礼。夸中年妇女用不着说她穿得好,也用不着说她长得好,甭管她真年轻还是假年轻,说她年轻她就高兴。

“你看俺哥啊,可,可,还说俺年轻来,哈哈哈哈……”小绵她娘想不笑吧又控制不住,笑吧、嘴又显得过大,想把嘴遮住吧又腾不出手来,没办法,她只得一扭脖子,让笑脸避开了于占吉的视线。待笑容消失后,她用只有干亭柱才能享受到的那种眼神看了他一眼,以示感谢。

于占吉的手被亲家的手包裹着、温暖着,只要不往外抽,这两只手就会一直被温暖着。要是在夏天,这待遇会让他手心冒汗,浑身燥热。可现在是冬天,他觉得就象戴上了一副恒温的“皮手套”。

不能再站在这里享受温暖了,还有一桩挂心的事没办呢,再磨蹭就快落太阳了。

把抽出的双手攥成半握的拳头,于占吉呈作揖状对着干亭柱两口子说:“拜托了,拜托了,从今往后我就把吉光拜托给恁俩了。”

干亭柱两口子再三挽留,于占吉往外撤着身子说:“我得再到西屋里去一趟啊!”

西屋是喜屋。结婚当天的正常程序应是:“送嫁”的在“道巴”完亲家后,再到喜屋里去看看“送”过来的闺女,嘱咐闺女几句就可以走了。于占吉进喜屋不光想嘱咐儿子几句,还打算借机给儿媳妇个红包。嫁闺女时,新女婿到“送嫁”的席上施礼、满酒,“送嫁”的就会顺手把红包递给他。这回也不知干亭柱是咋安排的,或者说是咋想的,反正小绵没到席上去满酒。没满酒不要紧,该给她的那份钱却不能装回去。临来时于占吉准备了二十块、三十块两个红包,分别装在左、右两个荷包里。要是小绵叫大爷,他就掏二十块,叫爹就拿三十块。

正在喜屋里说笑的一帮子年轻人,见于占吉进来,都知趣地走开了。

“大爷。”小绵一见于占吉,忸忸怩怩地地站起来,红着脸叫了一声。这一声“大爷”,和迷路人问路时叫的那声“大爷”,听上去没多大区别。

于占吉攥住那个二十块钱的红包,都准备往外掏了,忽又觉得不妥:三十、二十不就差十块吗?要是碰上小绵和吉光抬杠拌嘴的时候,今日说他爹抠,明日说他爹小气,俺那儿子在她家又施展不开,不成天价窝憋得慌吗?

左手出、右手进,于占吉把三十块钱的红包掏了出来。

“小绵你咋这么不懂事啊?”听见闺女叫“大爷”,干亭柱风风火火地从北屋里跑过来,“叫大爷可不行,叫爹,快叫爹!”

面对于占吉,小绵不好意思地、做错了事似地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迟到的爹可不能白叫,当初的“两个红包、两种准备”,眼下还真帮了于占吉的忙。他掏出第二个红包摇晃了一下:“来时多包了一份,怕遇到特殊情况时,现抓现摸、摸不过来。脚下说今日的事儿都办完了,就把这一份再给你吧。”

这样以来就出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叫大爷掏三十块,叫爹拿二十块。

干亭柱是个精明人,象叫爹还是叫大爷这种事,为啥不提前说给他闺女呢?于占吉估计这是“临场换戏”:按当地风俗,女婿们都是给岳父叫大爷、岳母叫大娘,干亭柱觉得他们家是“娶”,他闺女就应以“女婿”的身份称呼对方的长辈。刚才“道巴”亲家,我在提到吉光时一口一个“恁那儿子”怎么样,这种称呼法儿可能使他两口子受了感动,于是便产生出让小绵叫我“爹”的打算。

“小绵,咱先出去待一会儿,让你爹和吉光说几句话儿。”干亭柱催着闺女去了北屋。

于占吉把门掩了掩,压低了声嗓说:“光啊,从今日开始你就是人家的人了,和在我那跟前不一样了;在自家家里处处好,在人家家里时时难,你要勤快着点儿……”

“别絮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吉光没等爹说完就打断了爹的话。他知道这些套话是送嫁的在临走前,说给自家闺女的话。他不是闺女,他不愿意听这些老掉了牙的话。

“你看你这孩子,啧啧,你看你这孩子!爹说你是向你,求着人家说你,人家也不说你呀!”当爹的可不管当儿的愿听不愿听,他觉得该说的还得说,“光啊,小绵和你争辨个事儿的时候,你要让着她点儿,让着她赚便宜,争强好胜吃大亏;小绵她爹、娘要是数落你几句的时候,你要‘对呀是呀’地应付过去,赶上他俩絮叨起来没个完,你就装听不见的,能忍自安啊!”

“行了行了,你还有完没完?”原本坐在炕沿上的吉光,边说边站了起来,并开始在地上来回走动,明显有催爹离开的意思。

“你看你这孩子,我好心好意劝导你,有啥不对的?”于占吉瞪了儿子一眼,“你盼着我走,我还不想走来!”

就在这时,忽听干亭柱站在北屋门上喊“占吉哥——”

“这就走,这就走。”于占吉从喜屋里探出头来说。

“我不是催你走,而是想让你等等再走。”干亭柱凑到他跟前解释说,“俺大队里没有驴,顾的外村那两辆‘驴拉轿’,车把式家里有急事要办,没吃中午饭就回去了。起先我打算找个人用自行车把你送回去,现在越琢磨越觉得不象回事儿,还是用队里的牛车把你送回去比较合适。只不过车篷子得现扎,你再多等一会儿,和吉光多说几句话。”

“亭柱哥,你这不是拿我当外人吗?”于占吉说罢抬脚就走。

“你要真这样走回去,外人不光笑话我,连你也一块儿笑话着啊!”干亭柱边喊边在后头拖,拖也拖不住他。

出大门后,于占吉想挣脱的劲儿就更大了,他对干亭柱说:“你看东邻的屋顶子上站着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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