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和公鸡

〔俄国〕阿·托尔斯泰

一篇好的童话,一部好的小说,不应从灰黄色的马,从栗色的马,从忠实的淡栗色马开头,也不应从好汉的口哨声和婆婆妈妈的呻吟声开始。这几句话不是故事,而是一段开场白,故事还在后头呢。一只狐狸溜到一家贵族的院子里,它想闯进牛犊栏,偷一只刚生下来的牛犊吃,或者闯入鸡笼,偷几只小鸡吃,或者偷吃母羊身边的羊羔,母猪身边的猪崽。

一只负责守卫的公鸡看见了狐狸,马上拍着翅膀喔喔喔地叫个不停———整个大院都惊醒了,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

人们都跑拢来了:老太婆们手里举着铁锹和炉叉;老头儿们手里举着斧头和扁担;小孩子们手里举着搅拌棒和擀面杖;大家都想把狐狸打死。

狐狸东窜西突,拼命奔跑,才从这家贵族大院脱逃出来。摆脱追捕后,它窜入树林子里,倒在赤杨树丛下面,一躺就是三天。

一天,这只守卫的公鸡出门闲逛,它走到野外一块未种作物的空地上。振翅一飞,向着一棵高大的树木飞去,飞落在树上,栖息在那里。

这时狐狸已经休息够了,元气得到了恢复。它也走到这片未种作物的空地上来了,并且从这棵高树旁经过。它抬起明亮的眼睛,朝树上一瞧,发现公鸡栖息在那里。

“怎么啦,守卫的公鸡,你今天轻动玉趾,到野外来,是为了尽兴游玩呢,还是负有监视我们这些野兽的使命。”

“啊,狐狸妈妈!我出来是为了玩一玩,根本不想监视谁。”

“怎么啦,守卫的公鸡!忏悔吧,假如你不及时早忏悔,你会死在这棵高高的树上的。你下来忏悔吧,你的心灵上不是积压着许多罪过,需要一吐为快吗?”

公鸡听后,心里变软了,它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一生确实有许多事需要忏悔,它错误地把狐狸当成是牧师,想向它倾吐积愫。于是它从大树杈跳到大树枝上,从大树枝跳到小树枝上,从小树枝跳到树桩上,一步一步下来。最后它终于跳到地上,停落在狐狸的面前。

狐狸向公鸡扑过来,用爪子紧紧抓住它,把公鸡翅膀的羽毛展开来,揪扯着它的羽毛说道:

“守卫的公鸡,你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你是个势利小人!当我极度穷困潦倒、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的时候;当我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发昏的时候,闯到一个富得流油的大贵族地主的家里,想弄点东西果腹,这难道会对他带来多大的损失?

可就在这时候,你却第一个张大嗓门大喊大叫!”

公鸡回答它说:

“嘿,狐狸妈妈,你不要装穷了,谁不知道你富比王侯,权倾将相,人家都称你为女公爵、女皇帝!不信,你的一点皮毛就很值钱,更不用说你腹中蕴藏的才学了。大家都知道你狐狸大妈的盛名,把你的聪明和狡黠当作文学作品的素材。商人和贵族也十分重视你,他们拿你的皮毛缝皮袍子,要遇到节庆日子才穿到身上去。可是我呢,我的职务渺小得很,永远无法与你相比。我跟着一个女主人过活———就不为第二个人服务。这就是我每夜守贼防盗及时报警的缘故。”

“守卫的公鸡!不要磨嘴巴皮了!”

它更厉害地揪扯公鸡的羽毛了。

公鸡又说:

“哎,狐狸妈妈,女公爵啊女皇帝!从现在起,我改换门庭,跟着你过活吧,我将忠心耿耿地为你服务!你如果烤制圣饼,我就去卖圣饼,还要唱赞美歌。咱们的好名声,这就传开来啦……”

狐狸听得动了心,不觉稍稍松开了爪子。公鸡乘机挣脱身体,飞到树上比原先还要高的地方坐下来:“唉,狐狸大妈,亲爱的卖圣饼的贵族夫人,你的圣饼甜吗?你不是想吃核桃吗?你别硌崩了牙齿吧!”

狐狸失手把到口的肥肉放走了,什么也没捞着,悻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