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话国历险记
〔意大利〕姜尼·罗大里
姜尼·罗大里,意大利作家。童话作品有《假话国历险记》等。小茉莉是个大嗓门的孩子。他在半夜出生的时候,想试试自己的嗓子,结果全村人都从床上蹦起来,以为是工厂召唤他们上班的汽笛声。还好,小茉莉很快学会从晚上睡到大天亮,每天早上七点,他才哇哇大叫,叫醒人们去上班;这样,工厂的汽笛就用不着了。
小茉莉六岁就上学了。开学第一天,老师点名:“小茉莉!”
“到!”他高兴地答应着。只听乒乓一声,石黑板碎成几十块。
“谁往黑板上扔石头?”老师生气地问。小茉莉说:“不是我,老……”“师”字没出口,窗玻璃又全部碎落在地上。
第二天老师又点名了,点到小茉莉的名字,他回答:“到!”
新配好的窗玻璃又碎落在地。这回老师明白了,对小茉莉说:“孩子,你的嗓门太大了,你的声音使空气震动得像刮大风。从今天起,你只好压低嗓门说话了。”小茉莉感到委屈极了,泪珠从脸上滚了下来。
小茉莉开始受罪了,不论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都不允许他开口说话。小茉莉为了发泄闷气,只好跑到远离村子的田野去,趴在地上唱歌,才唱了几分钟,土地就沸腾起来。住在地下的蚂蚁、田鼠、毛虫都爬出来逃走了,以为发生了地震。
有一回,小茉莉观看足球决赛,看到场面激烈时,竟拉开嗓门喊:“冲啊!”结果使原来朝本村人球门踢来的球,半路拐了一个弯,飞进了对方的球门。小茉莉一看自己闯祸了,为了公平些,找了个适当的时机,再一声大喊,让球射进了本村人的球门。
小茉莉越长越大,这时他早已停学,在家干农活了。一天早晨,他走进果园,见树上的梨已经熟了,就想回去拿梯子来采梨。可又一想:“不如让我的嗓门来碰碰运气。”于是,他就大叫:“梨呀,掉下来吧!”立刻,树上的梨劈哩啪啦地全都掉了下来。
一个老农见了,连忙跑回去告诉村里人。人们分成两派:一派说,小茉莉是个好魔法家,他用嗓子创造奇迹;一派说,小茉莉是恶巫师,会带来灾难。小茉莉气极了,决定离开村子,临走时,他放声说:“再—见!”顿时,像刮起一阵大风,吹掉了人们的帽子。
小茉莉来到一个陌生国家,拾到一枚没人要的真银币。他来到食品店买面包,老板却拿给他一瓶墨水。他只好跑到对面的文具店去买墨水,这下老板才给了他面包。付钱时,老板不收真银币,却要他付伪银币。“真是个颠倒国。”小茉莉忿忿地想。
小茉莉面包没买成,他一肚子的怨气再也憋不住了。他飞快地跑到一条没人的小街,叫了声:“啊!”顿时,传来街灯和花盆的炸碎声。他呼了口气:“等我有了钱,就来赔这些坏了的街灯和花盆。”忽然,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他的脚底下说话:“是啊,应该这样。”
原来是一只三条腿的猫在说话,小猫说:“我是一个小姑娘用红粉笔画在墙上的猫,她刚给我画好三条腿,警察就来了,她连忙逃走。于是,我瘸了一条腿,叫瘸腿猫。”小茉莉又问:“你是怎么从墙上跳下来的?”瘸腿猫说:“感谢你的嗓子,把我从墙上叫了下来。”
这时,来了一只四条腿的真猫。“喵,”瘸腿猫向它问好:“我叫瘸腿猫,你呢?”真猫好像受到了侮辱,不情愿地说:“我叫汪汪。”小茉莉想:“汪汪不是狗的名字吗?”真猫对瘸腿猫说:“不害臊,你还是猫呢,却喵喵的叫,快滚开。”小茉莉觉得这儿什么事都颠倒了。
瘸腿猫对小茉莉说:“你想知道假话国的真相吗?”小茉莉点点头。“那好,我就讲给你听。”瘸腿猫开始讲起来:“很久以前,一个叫贾科蒙的海盗,他上了年纪就不想再当海盗了,决定占领一个岛,可所有的岛都太小,不合他意,最后竟占领了一个国家,当上了国王。
“为了保证全国的人民说不清他的老底,他命令手下的大臣修改字典,把所有字的意思都改变一下,这样‘海盗’就解释为‘好人’,人们早上问好时,必须说:‘晚安!’国王还规定每个人都要讲假话,不然就抓去坐牢,连动物也要改变叫声。”
小茉莉听了,心直往下沉。他想:我在假话国里,怎样才能过下去呢?我的嗓子那么响,要是说出真话来,所有警察都会听到。这时,瘸腿猫说:“我饿了。”小茉莉也觉得饿了,他们就分头找东西吃。天很快黑了,小茉莉进了一个地下室,在煤堆上睡着了。
瘸腿猫从玉米老大娘那里,叼到了鳕鱼头,饱食了一顿晚餐,然后来到王宫。它爬到大厅的窗台上,向里看去,只见贾科蒙国王高大肥胖,样子吓人,但头发却很漂亮,橙黄色的,长长的打着卷。站在两旁的大臣、上将正向他行礼,齐声说:“早安,国王陛下!”
国王打着哈欠,身穿睡衣,走进了卧室。瘸腿猫爬到另一个窗口,继续看下去。只见国王临睡前,对着镜子用金梳子梳头,然后,仔细抓住两边脑门上的头发,朝上一脱,露出了秃脑袋。
“假头发!”瘸腿猫很惊奇。接着又看见国王有一大盒各种颜色的假头发。
瘸腿猫又爬到下一层的窗口。里面有一个大臣。睡觉前,他脱掉华丽的服装,把勋章和手枪扔到一边,然后换上了海盗衣服:方格子上装,卷到膝盖上的长裤,右眼蒙着一块黑布。他抱住床边的床柱,抽起了烟斗。“真是个十足的海盗。”瘸腿猫心里骂着。
瘸腿猫怕被警察抓住,就离开了王宫,来到王宫围墙外的广场上。忽然觉得右爪子发痒,低头一看,没有什么跳蚤,仔细一想:“大概是爪子想写字。”它朝四周看看,见没有巡逻兵,就举起红粉笔画出的爪子,在围墙上写了一行大字:贾科蒙国王戴假发。
广场正中,高耸着一根大理石圆柱。上面雕刻着国王的丰功伟绩,什么国王把财富分给穷人,国王发明雨伞等等,这些都是编造出来的。瘸腿猫爬上圆柱,在圆柱顶上躺直了身体。为了防止摔下来,它用尾巴勾住了避雷针,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瘸腿猫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只见广场上挤满了人,它明白了,是自己写在墙上的那句话,把人们吸引到这里。叫声和笑声最后吵醒了国王,他连忙跑到窗口,高兴地说:“妙极了,瞧,百姓们全跑来祝我晚安,让我去发表演说。”
大臣们有点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派人去打听一下。”国王一心想发表演说,命令秘书拿出一篇关于头发的演说词,跑到阳台上,大声演讲:“没有头发的头算什么?这等于是没有花的花园。”国王一露脸,大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齐声叫:“说得好!”
正当国王眉飞色舞地演讲时,一个内侍官拉了拉他的袖子:“陛下,出了一桩可怕的事情。”“什么事?”国王问。内侍官说:“您得答应不割我的舌头。”国王点点头。“有人在墙上写,您戴着假发。”国王猛地一惊,手里的演说稿飘落了下去,在人们头顶上飞。
国王大发脾气,命令卫兵把广场上的人,赶得一个不剩,接着又吩咐:割掉那个带来坏消息的内侍官舌头,最后让人张贴告示,有谁告发侮辱国王的人,奖赏十万。并在广场的圆柱旁,搭了个断头台。瘸腿猫见了,吓得缩成一团,盼着天快快地黑。
天一黑,瘸腿猫爬下圆柱。忽然,爪子发痒了,它就在断头台板子上写:“贾科蒙是个秃脑袋!”刚写完,后面传来一阵责骂声,回头一看,是玉米老大娘。老太太说:“跟我走,谁让你偷吃我小猫的晚饭。”
玉米老大娘把瘸腿猫带回家,对它说:“我家里的七只小猫,只会汪汪叫,不会喵喵叫。”于是,瘸腿猫就教七只小猫学“喵、喵”叫。不一会儿,小猫开始喵喵叫了起来。瘸腿猫问:“感觉怎样?”小猫回答:“太好了,叫起来感到甜滋滋的,”玉米老大娘高兴地笑了。
在玉米老大娘家里,瘸腿猫见到了把它画在墙上的小姑娘。
原来她是玉米老大娘的侄女,叫罗莫莱塔。他们很快成了好朋友。一会儿,瘸腿猫觉得爪子又痒了,忍不住要写字。他们一同来到街上,瘸腿猫举起爪子在墙上写:猫再不肯汪汪叫,国王定要气炸肺。
这时,房东卡利梅尔先生正躲在顶楼上,偷看瘸腿猫写字。
当他看清字的内容后,马上拿过纸、笔,向大臣写告密信:“尊敬的大臣大人,我向您报告,在墙上写侮辱国王标语的人,就住在玉米大娘家里,望火速捉拿归案。”写好后,马上把信投进了邮筒。
瘸腿猫写完标语,发现写字的那只脚短了几毫米。“得想个办法,可以又写字又不磨损爪子。”它叹着气说。罗莫莱塔告诉它:“我认识一位画家,就住在附近,你可以到他那儿去借点颜料。”说完,给瘸腿猫指了路,瘸腿猫就向画家小香蕉的家走去。
瘸腿猫来到小画家顶楼的窗台上,往里一瞧,小画家正孤零零地坐在小凳子上,瞧着自己的画:一匹十三条腿的马,一位脸上长三个鼻子的先生,嘴里直嘀咕:“这些画好像缺了什么。”
他加了一些颜料,可还是不满意。一气之下,拿出刀想把画统统毁掉。
瘸腿猫见小画家手拿着刀,以为他要自杀,就拼命地喵喵大叫,勇敢地跳进屋子。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只见他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是尘土和石灰。“小茉莉!”瘸腿猫大叫一声,然后他们互相拥抱在一起,小画家惊奇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那天小茉莉和瘸腿猫分手后,晚上就躺在地下室的煤堆上,呼呼地睡着了。不一会儿,便在梦里唱起歌来。歌声虽然很轻,但足够把半个城市的人吵醒。市民们打开窗子,生气地说:“是哪个醉汉在唱歌,警察怎么不管管。”警察跑来跑去,可街上空无一人。
城里大剧院的经理兼指挥,也给吵醒了。他大叫:“多惊人的嗓子,这是真正的男高音。我要能得到他,剧院就可发财啦。”他连忙穿上衣服,找了整整两个钟头,最后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小茉莉。他叫醒小茉莉:“我是朵米索指挥,明天晚上,请到我的剧院里演唱。”
他把小茉莉带回了家,要他先试唱一下。于是,小茉莉跟着朵米索指挥弹起的钢琴,唱了一支他村里的歌。他尽量唱得轻,可玻璃窗和枝形灯,还是被震得粉碎。“好极了,我的宝贝!”
朵米索指挥从钢琴旁边跳起身子,扑过去拥抱小茉莉。
小茉莉很激动,这是他一生中,第一回由于唱歌而受到称赞。朵米索指挥让他再唱一支歌,他刚唱了一两个高音,隔壁一家接一家的窗玻璃给震碎了。人们大叫:“地震喽!救命啊!”
救护车飞快地开去,大街小巷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准备逃出城去。
朵米索指挥高兴得手舞足蹈,用围巾裹住小茉莉的脖子,怕他伤风弄坏了嗓子,接着请他进餐厅,让他大吃一顿。小茉莉想出去安慰受惊的市民,可朵米索指挥却劝他:“你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去赔震碎的玻璃窗?你不能去坐牢。现在睡觉吧,我去贴海报。”
第二天早晨,市民们一醒来就看见,所有角落都贴满了海报,上面写道:“最蹩脚的男低音,狗叫大王小茉莉,从欧美剧院满载倒彩归来,今晨四十八时不正,将不在本市剧院演唱,门票免费出售。”念这份海报,得把意思倒过来,假话国的市民已经学会看了。
晚上,国王贾科蒙在剧院御包厢里出现了。人们一齐起立,向他鞠躬,尽量不去看他的假发。朵米索指挥见国王驾到,就指挥乐队奏起了国歌。国歌的大意是:“光荣啊,归于贾科蒙国王,国王有头漂亮的橙黄色头发。”剧院里谁也不敢笑,知道四周有暗探。
小茉莉上场了,他先唱了一支家乡的歌。他尽量压低嗓子唱,因此嘴唇抿着,从远处看,他好像没张嘴巴。这支歌最后用高音结束,可小茉莉反而唱得很轻,但还是有几十个薄玻璃做的小灯泡震碎了。不过没人听见,因为一下子响起了暴风雨般的喝倒彩声。
小茉莉鞠了个躬,开始唱第二支歌。这回他唱得稍微响了些,唱得很热情,听众听得摇头晃脑。唱完后,他等着鼓掌,可听到的却是一阵大笑声。只见观众眼睛都盯着一样东西,仔细一看,不得了,歌声把国王的假发吹了起来,橙黄色的假发在半空飞舞。
贾科蒙国王光着秃脑袋,神经质地用手指叩包厢的栏杆,拼命猜想大家为什么这样高兴。可谁也不敢告诉他,生怕割了舌头。朵米索指挥背对观众,什么也看不见,他给小茉莉做了个手势,让他唱第三支歌。小茉莉心想:“国王出了大丑,这回我要好好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