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斯历险记
〔瑞典〕塞尔玛·拉耶勒芙塞尔玛·拉耶勒芙(1858—1940),瑞典作家。童话作品有《尼尔斯历险记》等。
从前在瑞典的威明海格小村庄里,有一个小孩子,名字叫尼尔斯。他到十二岁,就开始冬季上学念书,夏季放牧鹅群。但他是个很糟糕的孩子。学校里老师责备他从来不曾好好学习功课。
鹅儿们也老是啄他,咬他,因为他老是戏弄他们,拔他们翅膀上的羽毛。
有一次他碰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天爸爸妈妈到邻村集市上去了,尼尔斯独自留在家里,本来他也想一起去的,可是爸爸在出发前突然想起要看他的记分册,他一共得了三个两分和一个一分。于是爸爸就命令他留在家里温习功课。
尼尔斯只得翻开了教科书,他的眼睛望着窗外。在三月阳光的照耀下,雪已经融化了。整个院子里,雪水变成好多条浑浊的小溪,到处奔流,鹅儿们勇敢地涉到冰冷的水中嬉戏。尼尔斯深深叹了口气,厌恶地记着功课:“有袋类和翼手类属于哺乳类……”
尼尔斯讨厌功课,看着看着睡着了。没睡多久,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抬起头,放在桌子上面的镜子映出了整个房间。突然他发现妈妈的箱子盖被人打开了,他不禁恐慌起来。难道在他睡着时小偷溜进来了?尼尔斯吓得缩紧了身子。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尼尔斯死死盯住镜子,这回清楚地看到箱沿上爬着一个小人儿。这不是小妖精吗?妈妈说过,他们住在树林里,不但能说人类的话,还能说兽类和鸟类的话。他们知道一切地底下的宝藏,只要愿意,他们能使冬天的雪地开花,也能使夏天的小河结冰。
尼尔斯拿下捕虫网一挥,把小妖精捉住了。小妖精挣扎着,竭力想站稳身子,可尼尔斯一抖,小妖精又坠到了网底。“放我自由吧,我一定给你一块金钱。”他哀求说。尼尔斯觉得这交易太便宜,除了金钱,他还要小妖精一下教会他功课,于是又把网子一抖。
突然,尼尔斯觉得头上受了一下猛烈打击,捕虫网飞了出去,他自己也滚到了墙角,他呻吟着站了起来。小妖精不见了,一切恢复了原状。可是房子突然变得很大很大,他看见镜子里有个小人儿。他明白了,小妖精已对他施了魔法,那小人儿正是他自己。
尼尔斯只哭了一会就擦干了眼泪,他决定出去找小妖精,恳求小妖精饶恕,使他重新变做孩子。他向院子跑去,一群麻雀直着嗓子高喊:“快看尼尔斯!”鹅儿们团团围住他,伸长脖子叫着:“好啊,现在该轮到你害怕我们了吧!”接着就用硬嘴啄他。
这时一群野鹅飞过村子上空,看到他们的亲戚家鹅,大声叫道:“跟我们一起飞到拉伯兰去吧!”家鹅立刻忘掉了尼尔斯,激动地拍着翅膀。老母鹅出来阻止,只有一只年轻的公鹅马丁不听忠告,他飞也似地沿着院子跑来跑去,尼尔斯看中机会搂住了他的脖子。
没等尼尔斯清醒,他们已经高高地飞到空中,大风迎面吹来,在尼尔斯耳边吼叫呼啸。尼尔斯牢牢抓住鹅毛,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到了头上的白云和地下的黑土。野鹅们一股劲地向前飞,虽然尼尔斯想回家,但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到了黄昏,马丁觉得累了,他落到后面了。野鹅们告诉带头的母鹅阿卡,阿卡头也不回地叫道:“飞得快要比飞得慢容易!”
马丁竭力想把翅膀扑得有力些,但突然好像被箭射中一样,直往下坠,幸亏下面路上有棵细长的柳树,马丁扑到树顶上,停在丫杈中间。
马丁垂下翅膀,脖子垂下来,好像一块破布,尼尔斯对马丁怜惜起来,安慰道:“用不着为他们抛弃你而伤心,休息一下回家吧!”“闭嘴!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这种话!”马丁叫道,猛地一下冲上高空,追上了野鹅,这时天晚了,田野蒙上了夜色。
阿卡领着野鹅飞下去宿夜。野鹅的脚碰到湖岸,立刻站到水中,岸上只留下马丁和尼尔斯。马丁伏在地上,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浑浊不清的薄膜。好像一只死鹅,尼尔斯非常害怕,用手抓住他的脖子往水边拖,把他的头浸到冰冷的湖水中去。
马丁慢慢睁开眼睛,喝了口水,他勉强站了起来,走到湖中,开始贪婪地吞下水藻和小虫,尼尔斯立刻觉得非常想吃东西。这时马丁已给他衔来了小鲈鱼,没别的晚餐,他只好翻检出口袋里的折叠小刀,剖开了鱼肚子。
突然,那群野鹅抖着羽毛走上了岸,“小心,不要多嘴说你是人!”马丁低声说,恭敬地上前招呼。一只老母鹅领头走来,这就是野鹅的领袖阿卡,她熟悉道路上的每一个地方,谁也不能比她更善于选择宿地和躲开敌人。
阿卡上下打量着马丁,说:“我们这一族不收留初次碰到的鹅,你属于什么血统?怎么敢大胆跟着我们飞行呢?”马丁羞怯地说:“我非常想看看拉伯兰什么样,从我出世那天起,我就听说过它。”“我明白你是一只勇敢的鹅,一定会是我们旅途中的好伙伴。”
阿卡突然看到了尼尔斯,诧异地问:“这是谁?”尼尔斯上前坚决地说:“我叫尼尔斯,本来是人,但今天早上……”没等他说完,野鹅们吓得纷纷倒退,野鹅祖辈传下的遗嘱就是不能相信人类,因此不管马丁怎么调停,阿卡还是只同意尼尔斯留一夜。
整群野鹅跟着阿卡飞了起来。马丁建议尼尔斯一起飞到拉伯兰去,他去说服阿卡,如果不行就瞒过她。他让尼尔斯收集了一大抱去年的枯草铺在冰上。马丁在草铺上伏下,衔住尼尔斯的衣领,把他塞在自己的翅膀下面。
当所有的野鹅睡熟以后,狐狸斯密莱跨着轻得听不见的脚步,钻出树林向湖边走来。他早已在跟踪这群野鹅,想象着野鹅肉的美味了。一片广阔的水面,横在斯密莱和野鹅之间。他恨得咬牙。突然,他看到风正把那块浮冰向岸边吹来,他微笑着蹲下来耐心等待。
湖岸和浮冰间的那一片水面越来越狭窄,终于碰到了湖岸,斯密莱看中地方,一下跳到浮冰上面,向野鹅群无声无息地走去。年老的阿卡突然听见了敌人的脚步,她尖叫着飞到空中,一大群野鹅跟着飞起,然而尼尔斯却掉了下来。
尼尔斯的头在浮冰上碰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看见狐狸咬着一只野鹅,立刻赶过去喊道:“快把鹅放下!”斯密莱看清他的敌人,毫不理会,尼尔斯急了,一把拉住斯密莱的尾巴。这一意料不到的攻击,使狐狸放松了野鹅,野鹅不失时机地奋力向湖中飞去。
“啊,你敢这样!”斯密莱叫道,竭力想捉住尼尔斯,尼尔斯紧紧抓住他的尾巴像陀螺一般旋转起来。一会儿尼尔斯的手开始麻木,头也晕眩起来,他一松手,放掉了狐狸尾巴。立刻,尼尔斯像被一阵旋风刮开去一样,一下子撞到一棵高大的松树上去了。
尼尔斯一口气爬到松树顶上。但是斯密莱什么也没有看见,还不断地在老地方打转。“现在你可以略微休息一下了!”尼尔斯从树顶上向他喊道。斯密莱突然停了下来,他看见尼尔斯向他吐舌头,气得大喊:“你逃不出我的手掌的!”说着,在松树下面坐了下来。
太阳升起来了,但他们还照旧坐在那儿。突然,一只接一只灰色的野鹅从树枝中间低低地飞了出来。他们的翅膀似乎已经碰到地面了,斯密莱纵身向前扑去,扑了这一只,又扑那一只,但是野鹅在他跟前猛地一转身,像个黑影一样掠过了。
正在这时候,马丁飞到了尼尔斯身边,背起尼尔斯,向湖心飞去。在那一块巨大的浮冰上面,整群野鹅已聚集起来,他们看到尼尔斯,快乐地拍着翅膀。阿卡对尼尔斯说:“你是对我们野鹅做了好事的第一个人,因此,我们一致允许你和我们留在一起。”
尼尔斯和野鹅们已经飞了整整五天,总的说来他对这种不要念书、牧鹅、搬柴的鸟的生活感到满意,只有一件事很糟:没有吃的东西。他咽不下水草和虫子,为找一个胡桃往往要一个钟头,有一次他突然遭到一群蚂蚁的攻打,整个身体都密密地爬满了黑蚂蚁。
马丁张开硬嘴啄光了蚂蚁,但尼尔斯的手、脚和脸部布满了很大的水泡,他的眼睛肿起来,浑身像被火烫过一样。马丁收集了一大堆干枯的野草,使尼尔斯躺得更舒适一些,又用浸湿了的有粘性的叶子把尼尔斯从头到脚贴满了,使他发烧时不致太痛苦。
第二天早晨,尼尔斯觉得轻松多了。阿卡跑来看他,说:“真没想到蚂蚁会引起这么大的祸害!现在你有许多敌人,你得十分留神,只有机智而又小心的好汉才能战胜他们。”阿卡决定在这儿住上三天,让马丁把尼尔斯的病治好,第四天一早就飞出去。
马丁非常辛苦,不仅要医治尼尔斯,还要喂饱他。有一次马丁飞回来吐出六个胡桃,原来松鼠妈妈看到白翅膀的马丁捡胡桃,非常奇怪,甚至邀请他上她家作客,去瞧瞧她的小松鼠。临别时,松鼠妈妈送了他这么多胡桃,他好容易才把它们塞到嘴里。
第二天一早马丁还在睡觉,尼尔斯就醒了,他轻轻动了动手脚,一点儿不疼,决定去松鼠妈妈西尔莱家致谢。可是西尔莱住在哪一棵松树上呢?应当先打听一下。尼尔斯刚开始向前走,突然一个松果壳打中了他的头,只听树上的喜鹊太太叫道:“妙啊!刚好打中了目标!”
“我叫尼尔斯,请你告诉我西尔莱住在哪里?”“啊,我跟她是老朋友,我很高兴领你去。”喜鹊太太往前飞,尼尔斯跟着跑,他不断地绊跤跌倒,但又立刻跳起来飞跑。树林越来越密了,喜鹊太太突然飞到半空中,叫道:“就在这儿等我,明天见!”接着就飞走了。
尼尔斯在树丛中摸索了一小时,当他来到树林边上时,太阳已经老高了。尼尔斯疲乏地坐下来,“如果马丁知道我被喜鹊作弄,一定会笑我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恨恨地用脚尖在地上钻着洞,突然他发现地上有一片胡桃壳,难道西尔莱就住在这儿吗?
尼尔斯跳了起来,用尽力高声喊道:“松鼠妈妈西尔莱是不是住在这儿?”一阵可怜的尖叫声从他头顶上面传来。尼尔斯向树上爬去,在树顶上看到一个大树洞,四只小松鼠的头从树洞中伸出来,四张小嘴一起尖叫着:“梯尔莱掉下去了,妈妈,妈妈,快来呀!”
尼尔斯搞清楚他们就是西尔莱的孩子后,立刻爬下去在浓密的树丛中找到了梯尔莱,他让梯尔莱爬在他肩上,开始向松树走去。突然喜鹊太太飞来了,喳喳叫着:“西尔莱的小松鼠被坏家伙偷走了!”尽管梯尔莱竭力说明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也没用。
“这扯谎的家伙!”尼尔斯说了一声,往松树上爬去,才爬上了一半,空然空中飞来各种鸟儿,嚷着:“要捉住小坏蛋!”
但是在浓密的松针隐蔽下,尼尔斯终于背着梯尔莱爬到了松鼠窝旁边,把他交给了正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擦眼泪的松鼠妈妈西尔莱。
喜鹊太太正在松鼠妈妈头顶盘旋,刚才还叫“青天白日出了强盗,尼尔斯偷去了梯尔莱”,现在却高喊:“尼尔斯救了小松鼠,尼尔斯万岁!”气得松鼠妈妈向她掷去一颗隔年的松果。
尼尔斯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他口袋里装满了干莓子和胡桃,另外还背了两条串满了干蘑菇的树枝。这一切都是松鼠妈妈临别时送给他的。树林里的鸟儿一直把尼尔斯送到沼泽旁,他们在他的头上盘旋,齐声赞美着他,喜鹊太太唱得最响。
狐狸斯密莱交了厄运,老也找不着吃的,饿得又瘦又狠毒。
到了第三天,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偷着摘了个松果吃,谁知被喜鹊太太看见了,她嘲笑道:“多有趣啊,斯密莱只吃树枝和松果了!”恼恨得狐狸把牙齿咬得格吱吱响。
喜鹊太太为了进一步嘲弄狐狸,跳到树下面的一个丫枝上大喊大叫。她这行动太不小心,狐狸一扑,用前爪攫住了她。为了逃命,喜鹊太太把野鹅群飞到了大沼泽的消息告诉了斯密莱。于是作为交换条件,斯密莱放了她,开始向前赶路。
斯密莱在黄昏时追上了野鹅,他从又高又峻峭的河岸上远远望去,看见阿卡的整群野鹅停在下面狭窄的沙滩上。斯密莱想爬下河岸,但光秃秃的悬崖没地方下脚。斯密莱突然发现一只瘦瘦的貂,正循着光滑滑的树干向下溜,嘴里咬着一只半死的梅花雀。
“我能有这样的爬树本领就好了,这样他们就决睡不成好觉。”斯密莱跑到树下,殷勤地对已经爬到树顶上的貂说:“祝你胃口好,离你几步路的地方就是一整群野鹅,任凭你挑选。”
貂半信半疑地向下望去,见真是野鹅,立刻敏捷地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爬去。
“虽然我自己什么也得不到,但这样可以对他们进行报复,雪洗我所受到的一切耻辱。”斯密莱幸灾乐祸地想。它看不到貂,便竖起耳朵听着。突然他听见了一阵轻微的溅水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喧闹的扑翅膀声。于是他看见那群野鹅很快地飞到空中去了。
“又让他们飞走了!这头笨貂!”斯密莱咬牙切齿地说,连看都不看一眼刚爬上岸的貂。“难道这能怪我?”貂可怜地说,“我已经爬到野鹅旁边,并选中了最肥的白鹅,突然另一只鹅用石头掷我,我就掉到了水里。”斯密莱又飞也似地去追赶野鹅。
疲乏的野鹅沿着河慢慢地飞去。河水弯来弯去,溅着白沫,汹涌地向前奔流,在峻峭的山岩处变成沸腾的瀑布往下急泻。野鹅就降到那些巨大的岩石上,准备在那水柱的掩护下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