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凶案
“穆大哥,你也来了啊!”阿明站在一口倒置的大缸上对我说。“你来这里看,看得特清楚。”
我来到他跟前,他旋即跳下,大约想把最好的“包间”让给我。可我并不擅于攀登,只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窄小的院门前,七八个衙差正盘问鲍秀才,而鲍秀才还是那副唯诺的样子。
“精壮的肌肉?”我咀嚼着郑老爹的话,实在很难将“精壮”与这弱不禁风的书生联系起来。我还记得有一回,鲍秀才去胡同口的粮站买米,不过是区区二十斤米,短短三十步路,他竟是连滚带爬,死活也搬不动。这情景还被卖肉的黄胖子看见,笑他像个撒了盐的蜗牛,还说怪不得他夫妻在这里住了几年也没有孩子。
“是董少爷看错了?抑或是出于恐惧的幻觉?抑或是,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被自己的奇思异想吓了一跳。
衙差的身旁,立着一个白净的青年,细长的眼哭的又红又肿,几乎睁不开。这人就是董逸臣吧?他们的外围,是更多的抱肩议论的邻里,这场面实在是我住店以来所未见的,原来这小小的胡同,住着那么多人。
我回头对华明道:“你哥哥呢?”
阿明看得聚精会神,道:“他一个人往胡同深处去了。”
我的好奇心被他兴奋的神情带动,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华明道:“那个小眼睛咬定鲍秀才杀了他娘子,鲍秀才不承认。小眼睛问他要人,他说他妻子失踪好几天了,他也在四处找。当差的就问,为什么不报官,他说,他一辈子都没进过衙门。小眼睛让官差去他院子里挖,人就埋在院子里。鲍秀才不肯,说是有辱斯文什么的。”
忽然,董少爷高喊起来,指着鲍秀才骂道:“妈的!他在装可怜!艾菲就说他最会装!要不然也不能被他骗到这种地方来!刘爷,快叫人去挖!把人挖出来,这王八蛋没法抵赖了!”
此时,一个操西北口音的魁梧衙差道:“挖不挖,我们自有决断,你且把声音放低些!”
此人叫刘彪,是专管这一带治安的捕快,平日虽有些吊儿郎当的,性情倒也直爽豪迈。郑老爹曾提过他,说他本不叫刘彪,也不姓刘,是因立了个军功,被刘子忠看中,收为义子才改的名姓。
那董少爷自恃他老爹认得几个官面上的人,便向刘彪道:“你放着杀人凶手不抓,反过来压制我!等这桩事结了,我就上县衙门告你渎职!”边说边又委屈的抹起鼻子来。
刘彪闻听,冷笑道:“董大少,别介呀!等这案子结了,我陪您上东京府告去。到时候,您想告什么就告什么。可如今,您还得依着我来!你若再胡来,我就打你个搅扰办差之罪!”
董少爷被他的几句话喝住,低了头,不敢再说了。
*
走到胡同的尽头,有一口小井。井水早被邻里喝干,废弃了许多年,连井台的砖缝都长满杂草。远远望去,像是一座荒坟。
华贤独自站在井边,对着井口出神。
我走到他身旁,低声问:“贤兄,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华贤回过神来,一见是我,点头道:“一个人怎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呢?再说又是女人,在京城也没什么投奔的亲戚,想来大概是被杀了吧。”
我于是追问:“谁杀的?你不会真觉得是鲍秀才吧?”
华贤道:“还不敢确定,不过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要是能杀人,天下就没有不杀人的了。”
“你很了解他吗?”华贤双眼如利刃般刺向我,道:“你生平有没有动过杀机?你心里真的那样坦荡吗?”我被他的冷峻怔住,一时无言以对。
他接着说:“看董少爷的样子,他肯定与艾氏有染,所以趁夜黑无人,去寻她幽会。这样丑事怕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被鲍秀才发现,积怨在心,最终狠下杀手,岂不顺理成章?只不过,埋尸的时候,正巧被董少爷撞见了。”
“那他为什么不跑呢?等着被人抓?”我反问道。
华贤的眉头拧起来,道:“这一点我也百思不解。像他那样的人,即便逃走,也不会引人注意。可假如不是他杀的,又会是谁?太不合理了。”
我们不觉陷入对案情的沉思,阿明忽在远处唤道:“你们在做什么!快来看,当差的挖院子了!”
我与华贤相视一眼,这一刻,我能感觉到,他并非是我从前所想的冷漠的人。他的目光中,分明有一团炽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