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月下对饮(二)
第42章-月下对饮(二) 杭景风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骇到,自幼饱读圣贤书的他那听过这些淫词艳语,欲开口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平素舌战群雄如今却变得笨拙,脸一点点染上羞恼的红润。
“还真是呀!”男子阴阳怪调的大叫,“今个我倒是大开眼界,居然有人十六岁还没尝过荤腥,得得得,等过些时日我有空闲了,定带你去秦河游荡几次,咱们不去步月水阁,那儿的女子太过清高,远观尚可,要是到了床榻之上倒失了那份旖旎的乐趣,还不如繁花院那些久经战场的女子,身子柔媚床上的功夫也好,定能将你伺候得舒服妥当。”
越说越来劲,压根没瞧见杭景风越来越冷的面容,眼里渗着丝丝寒意,一贯温润如玉的脸庞都沾染了厉色,冷冷的看着男子,定眼瞧了半晌等他说完,挑了挑眉道,“说够了?说够了便听杭某说几句。”
男子神色戚戚,将头低了下来,噤声专心听杭景风说话。
“杭某一生只愿与所爱之人携手共度此生,也许兄台觉得可笑,但杭某确实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两情相悦,要比那秦楼楚馆虚情假意来得令人痛快。再则秦城不比其他地方,有诸多官宦人家的清白女子居住在此,其间不乏姿色才情双绝之人,此中女子定有不菲家室者,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望兄台好自为之。”
“清白女子吗?”男子听了杭景风夹杂着怪责的话语,却没有生气,反而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倒,“也许对别人而言是纤袅佳人,但对于我而言却如饿狼猛虎,避之犹为不及,又岂会自投罗网。”
男子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但凡洁身自好的良家子我都敬而远之,这样的女子值得钦佩却不愿流连,她们要的我给不起,所以再好我也不会染指。”话语里透着一抹苍凉与无奈,瞧着他这般杭景风刚刚心头的薄怒缓缓散去,目光有些也恢复了一贯的清明。
“抱歉——”是他误会了……淡淡的歉意萦流唇边,还未散去,下一刻所有的歉意便烟消云散了。
只一瞬,男子眼底的苍凉和无奈一扫而光,唇边噙着招牌式的坏笑,“那良家子哪有青楼画舫的姑娘好,刚刚还抵死缠绵,下一刻提起裤头便能互不相识,转身也能笑着投入别人的怀抱,潇洒自在,了无牵挂,我可不是那种一棵树上吊死之人,天下之大美艳者甚多,独爱一人岂不辜负此生。”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杭景风不愿再理会他,扭头喝酒吃菜,一旁的男子抬头仰望澄澈的星空,眼里流露出一抹肃然,他说的是事实,良家子于他是洪水猛兽,犹记得年少轻狂时曾喜欢过一位官家小姐,不过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便闹得寻死觅活,最初的欣喜都化作云烟,最后只剩下满腔的恨意,他还记得那女子成亲之前在花轿前对他的咒骂。
——你给我记着!只要我宁婵思活在世上一天,就定要叫你不得安宁,便是九泉之下也要让你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没当他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冷汗侵湿了里衣,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一幕,那身穿猩红嫁衣的女子站在花轿前,对着立在墙上的他恶毒诅咒,那声音仿佛像是一个亘古的魔咒,里边埋葬了他最初的爱慕与心动,多年浪迹青楼楚馆,他觉得灵魂像是被凌空抽离,落在多年前那座濒海的城池里。
“杭兄,你瞧,这奉天的天空真美。”
顺着他的声音杭景风抬起头,雪过的天空格外澄澈明朗,天空中繁星闪烁,熠熠生辉,天空中最亮的当属北方最遥远那一颗,隐隐间似与皓月争辉之势。
“兄台还未告知杭某兄台的姓名。”杭景风突然发问,眼前这个人他认识有月余,但他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始终是个迷。
“名字不过是人行走在世间的一个符号,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差别呢?百年之后终会化作一捧尘土,到那时又有谁会记得我们,悠悠历史如长河波涛汹涌,我不过是那长河里一滴普通而寻常的水滴,转眼便融入河流里,再也难寻踪迹。”男子呵呵一笑,拍了拍杭景风的肩膀,“当然,杭兄是胸怀大志才谋兼备之人,我相信在这条长河里必定会留下杭兄的足迹。”
杭景风淡然笑了笑,不反驳,“冥冥中自有天命,今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兄台武功高强,说不定将来能争个武状元,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名垂青史也不尽然。”
“我?”男子哑言然,“杭兄太抬举我了,我就是红尘中一粒尘土,任由清风掠过而奔走天涯,让我在那劳什子金銮殿上听那老头子碎语,我怕是做不到。”
将当今天子如此挂在嘴间说道,怕天底下也只有他了,杭景风虽饱读诗书却并非迂腐之辈,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只笑了笑,不以为然。
“杭兄你有什么愿望吗?”男子扭头看着杭景风,问道。
“杭某的愿望吗?”微微低头,看着掌心交错的纹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在暗夜里熠熠生辉,站起身来,立在疾风劲草之中,身子挺得笔直,像一根风吹不折的劲竹,似傲立雪中的梅花,远处一轮泛着莹莹蓝光的明月正直身后,印的他清秀俊美的侧脸多了几分妖冶,衣袂翻飞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遗世而独立的独行客,凄然的行走在苍茫的人世间。
桀骜的头猛地抬起,温润却透着几分冷清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杭某的愿望便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杭某在一日大庆便能永昌,杭某定用生命来守护这片繁华。”
男子凝神注视眼前这一切,眸子里浮现出一抹敬然却不达眼底,杭景风的确有过人的才识与独然的丰姿,但这一切终究不如一人,那人一袭白衣胜雪,悠然立在千军万马前,排兵布将犹如布棋落子,指点江山犹如闲谈风月。
“杭兄志向高原,令我不由得汗颜。”男子笑着打趣,酒入豪肠,三分啸成月色,七分酿成迷离。
“哪里哪里。”杭景风不似他厚脸皮,连忙谦虚道,“这不过是杭某一厢情愿,过些日子去京城考试,还不知道能不能拔得头筹呢。”
“以杭兄的才识,夺个状元榜眼不在话下,到时候那杯上好的状元红我可是要去讨着喝的。”
“借兄台吉言,若是能高中状元,别说是一杯,便是将酒窖买下送兄台又何妨。”
身后传来一声短暂爽朗的笑声。
“好了,酒也喝过了,菜也吃光了,杭兄,我先告辞了。”话音在空中回荡,杭景风回头人早已没了踪影。
——习武之人都是这样吗?来无影去无踪,像天边一抹云彩,飘忽不定随心所欲。
天边月色皎皎如华,莹莹如水的月色透过叶间缝隙,零落的洒在地上,犹如落了一地散碎的银子。
李莫岚——经过今天之事,她怕是不会再来,而季博才,他本就是不学无术之辈,此番闹腾定然躲懒不愿前来,而季婉容三兄妹家中有事,来报的小厮也说他们不会前来,至于贾道德和马修文,不提也罢。
视线触及一旁有些奄奄的玉簪兰,心里闪过一丝疼惜,还不知道李莫岚是用什么法子将它抢来,季家三兄妹并不是会无缘无故缺席的人,定是有了大事,念及季家心里陡然一紧,季家二房掌权,以甘氏苛责吝啬的为人,定然会克扣银两,取出怀里的钱袋子,琢磨着,明个让小厮给季婉容送去,虽然少了些但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他确实很想亲自去一趟,可是大房里没有男人,玥氏带着三个孩子在家,他若前去怕是帮不上忙倒是会添不少麻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是不妥,还有甘氏这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在,便是没事也能教她搅出事端来。
想到这里这倚荷院自己更是不能去了,仔细盘算着杜陵轩里的东西,赶明拾掇几本书让小厮带了去,他在季家怕是待不了多少日子,先让他们几个瞧着,遇到不懂得再来问他,等他一走他们三兄妹便无趣了,爹爹那古板的教书方法他可是从小领略到大。
月色渐渐起,停了许久的大雪簌簌而下,周遭一片宁静,遥远的山头似有狼在嚎叫,杭景风心头一凛将凌乱的桌子收拾妥当,背对着一池月光缓缓前行,房门合起将所有景色拒在房门之外。
秦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色之中,青山围绕的城池在白雪皑皑下,显得格外寂静,像一只蛰伏沉睡的小兽,一缕晨曦自遥远的东方洒下,乳白色的薄雾夹杂着淡金色的晨光,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这座夜里纸醉金迷的城池,在此刻拥有一种淡然而恬静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