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离渊（十）
第265章。离渊（十）
老人都说，世事无常，这些无首的小妖魔，还未来得及看一看凡间都城的繁华景色，就被闻所未闻的杀气夺了命。而这血色杀气的中心，是一个白衣女子，她直直望着云层聚集的方向，也是自己来时的方向，流下了两行热泪。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自此，她连生死相许的机会都没了。
就在司玥带着不甘心的怒气，提了滴着血的长剑，不顾任何人劝阻往蓬莱赶的时候，她要找的人，已经拍拍屁股跑了。
世间万事都有几分因果循环的味道，以前是你拼命想要杀了我，现在还是你拼命想要杀了我，可以前你没成功，现在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果循环，循环不到神的头上，只会落在她最珍视的人身上。好像夏日午后的雷声，没有任何迹象，也不风雨交加，却能把梦中人吓个半死。
“容昭，我的玉佩呢？”
像是逃犯一般都跑出蓬莱岛了，琉璃往口袋里一摸，发现少了点东西。那是在八万年二人时光中，他亲手刻的玉佩，上面有她的名字。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他拉住琉璃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手，“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万一碰上不喜欢的人怎么办？我去，定给你找回来。”
“好。”
他是不珍惜万物的神，却在这一刻舍不得一块最多值三钱的玉佩。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穿过那段没有任何危险的路，走向碧绿色的岛屿。
大概是距离太远了，从琉璃那个角度望过去的碧绿色，竟成了浓稠的黑色。
‘安心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你需要害怕的。’
对，霖琊说过的，不管是什么，都无须悬着心让自己坐立不安。反正永远有挽回的余地，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肆无忌惮。
琉璃安然坐下，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她盘起腿，似打坐一般等着人归来。
等着他穿过半人高的杂草丛生地，等着他手持玉佩，等着他含笑前来。
可惜没有。
大约是过了半刻钟，原先被压制下去的不安重新涌上来，卷土重来时气势更加逼人，弄得她背脊发麻，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有点儿像将死之人。
好在这么些年月不是白活的，琉璃瞬间起身，冲着自个儿左肩狠狠拍了一掌。
嗯，很痛。
这分痛楚沿着经脉游走于全身之际，带走了那些让她心里产生不快的小东西。琉璃不晓得这是什么，她仗着自己身份，也不会去深究为何物。
只是有人敢在自己头上动土，倒真是不得不活动颈骨了。琉璃凝眸睁眼间，已经锁定了挑衅者的方位。
她冷笑一声，挥动白色衣袖，烈烈生风。如雄鹰展翅般鼓起的宽大衣袖，将少女身姿衬得纤弱无比。
转瞬之间，那副蕴藏着无穷天地之力的小小身躯，似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冲向了浓墨。代表生命之力的翠绿色，一旦过剩，就成了不太讨喜的深黑。
此时此刻，蓬莱岛上的雾气格外厚重，生出一种沼泽地的感觉来，一旦靠近了就不太舒坦。但这是对常人而言。
因为心里记挂着容昭，琉璃压根儿都没注意这些小把戏，手一挥就上了岛。
半刻钟前还是祥和模样的岛屿，如今守卫森严，个个都是提着长剑，面色凶狠，不太好惹。但他们运气不好，碰上来心情不太美丽的神。
琉璃这次没有隐去身形，她一个刀眼扫过去，便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仙家弟子们动弹不得。
该是好久以后了，尘埃落定之际，有一回霖琊说起这件旧事，还放肆地她妇道人家，没直接毁了蓬莱。而后，他被这个‘妇道人家’亲自按进了水里。
如今，琉璃一步迈过重重人墙，到了最躲在最后头的人跟前。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按说司玥的辈分，是绝对配不上神的仇家这一留千载的名声。
但此刻琉璃在她身上察觉到了容昭的气息，放出神识窥探四方又找不到自己挂念的人，难免急了心，眼里杀气重重，倒真是符合了‘分外眼红’一词。
“你怎么还没死？”司玥先开口，声音尖锐，嘴角带着恶毒的笑，好像一条正在吐毒液的蛇。
“谁给你的胆识，让你有勇气说出这番不当言语来？”琉璃像个偷穿了母亲衣裳的小女孩，明明脸还是稚嫩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故作老成。
“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个妖女。”
“此言差矣，我可是个——”
“琳琅，你该死，你有什么资格夺走他的命！”司玥此刻表情狰狞，五官扭曲，很像曾经在阴间看过的某一张脸。
“你疯了吧？”琉璃不愿与之讲废话，“容昭呢？”
“你的那个小情人？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真是因果循环降下了报应，”司玥又一下子变成怜悯神色，好像舍不得踩死一只蚂蚁的信女，“凭什么？凭什么我失去了他，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凭什么啊——”
好了，又变成了仰天长啸，失了伴侣的孤狼。
琉璃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她不曾有跟疯子打交道的经验，也没耐心，只想速战速决。
所以二话不说，左手虚空里一抓，抓出多年前御剑课上练习时用的那把破剑。剑神腐烂，剑柄生锈，实在不吉利。她右眼皮跳了跳，心下一惊，提着剑冲了上去。
先发制人，且早该被遗弃的木剑，所到之处都被削平。在神的手中，任何东西都可以是毁天灭地的神器。
司玥说着胡言乱语，神智却还清醒，亦是在第一时间举起银剑抵挡，剑光如月光，熠熠生辉。而此刻她所站立的那寸平地，因为神的怒气呈风起云涌之势，又好似海上的漩涡，将一切光亮都吸干净。那皎洁月光，就成了黑暗里最好辨认的东西，前提是不被吞没。
琉璃有些傻，打架时候没用上全力，差不多是保留了七分，直到不靠谱的木剑发出断裂声，对面红衣女子的剑尖直指自己心口而来，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