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日暮 - 重生之我不吃药 - 叮当猫不吃药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第66章日暮

一连又过了数日,昼光带着一丝金黄的暗芒爬进院子。

刚吃过稀饭院外就传来了那清脆的叮铃声,欢快又响亮,与那祈福的铜锣的厚重声形成了一股鲜明的反衬。

两人收拾碗筷就开始打理起了院子,篱笆里里外外的杂草都清了个遍,村口桃树和老树也系上了嫣红的丝带,他们院门也挂上了一根。老树下的土已经翻了一层,再看不到半点暗红。树下还散上了一层草木灰,在阳光下多了一分银色,那股腥味也深埋于土里不再沉吟。

倾安将篱笆门前到路边的杂草和石头也清理了一遍,又把桃树下夜里落下的细枝捡起。在第三个泥坯房用簸箕将灶台的木灰在院里院外散了个遍,以至于篱笆外的茅房连泥坯缝也堵上了薄薄的一层银灰。哪怕风口是往前门的反方向而去的,那股臭味依旧让他皱起了眉头。

木薪看着在茅房外发呆的老头,走过去将他手上簸箕接过,直接将木灰倒到了门口,无奈喊道,“臭味是盖不住的,埋在土里也盖不住。风不把这味道吹往院子,我们就不用管它。臭是味、腥是味、香是味、甜是味、咸是味,他们都抵不过烈日的焚味。它们不管如何都会被世间磨灭痕迹,掩盖只是最拙劣的方法,人分三处、明处、暗处、藏处,我们可以藏人不用藏物。”

倾安关了一下后院门,卷了一圈衣袖,凝视着木薪,“今天就不走后院门了,我们回前院门吧!今天是个好日子,阳光也好,我们该出门看看了。”他也知道掩盖不住,可喜事临村,也该沾沾喜气。再拙劣的手段也是用心了,它应该也不矛盾,也不该的……

纸皮大被盖到了篱笆边上,在升起的烈日下升起道道白烟。木薪拿出一条新的麻巾,铺在篱笆边上,跟倾安说道,“我在村外见过野狗刨坑藏食,那时我就常想为什么要埋到土里,直至我看到了那天上的雄鹰和村民的目光。藏的也许不是食,刨的也许也不是坑,很多东西是不能在土上和树上的。纸皮大被长在树里不用晒,放到床上才需要晒。麻巾是新的,它也是旧的,你觉得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的。我去灶台烧水了,也许烧的不是水,可我们需要打理一下了。”

阳光明媚,两人擦拭了一下身子,也将头上杂乱的发丝扎了起来。倾安走出院外只觉得一股新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触及了一丝出桃花县初春的意味,可现在依旧是冬,寒风又把他刚提起的精神气吹散了几分。

两人在院两边站了个喜庆,木薪竖起的尖耳在阳光下轻轻抖动,倾安看到也不自觉笑了起来,“人老了总归是看不清阳光的,直至看到了你才发现阳光的影子。我应该看到的不是阳光,也不是你,我隐隐看到了自己倚靠斜栏的曾经。他本该是炙热滚烫的,可我给他浇了些许冷水,他开始平静了却依旧炙热。我想该是那冰冷杀死了他,也该是我自己杀死的他。”

发紫的手腕在阳光下又露出了几根血丝,木薪在宽大的缊袍下掏出一根翎羽,只是在阳光下依旧是湛黄的,没有那杂乱的色泽,“其实鸡也不是我进院子偷的,院子没有鸡舍,我跟它聊了一会天它就往篱笆那竹片自杀了。它也不是自杀的,是我让它自杀的。老黄牛看的也是我,只是我躲到了房间里面,它比我还年长也算看着我长大的了。可饿了就看不到老黄牛了,只有肉了,它也是真的好吃,也真的不好吃。”

倾安揉了揉眼睛,“那癞子呢?我是指那两只癞子,它们冬眠了应该没有醒吧!”

叮铃声又大了几分,把两人又往中间靠了过来。阳光晒着的缊袍也开始冒起了丝丝白烟,光里清晰的看到那浮动的尘埃。

木薪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那两只癞子醒了,你猜它们在想什么,我只听到了“???”。然后我就让村长给它们泡热水澡了,毕竟它们也冷了。”

倾安眼神闪烁,看了看那远处的田野,“该不会这样的吧!也不是一个田里翻出来的,凑个伴也好吧!”吃都吃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只是好奇那一层瞳膜下的癞子。

少年一身红袍在旁人的牵扯下坐上了高头白马,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打在坐下白马的鬃毛上,也打在了篱笆院前落魄户和老流氓身上。

他看到了少年的一脸意气风发,和冬日的暖阳,迎着阳光下缓缓往田边小路而去,只是马很慢人牵着,众人也跟着走得很慢,阳光将人影和马影拉得长长的。看到一人一马在拐弯处没了影,众人也纷纷回到了村口。

今日好似便没了那泼皮,也没了那木猛,众人口中都是一口一个,“俊后生”,“少年郎”,倾安也跟着这喜事多了些笑颜,连同着木薪脸上也挂上了一抹微妙的笑容。

两人一个落魄户一个老流氓也不需要去帮什么忙,田间蔓延到村口,蔓延到木猛家院子的一路,挂上了一个个小竹筒子。村里的妇女也自发在路上撒上了干枯了的花瓣,只是院子对面依旧有两个人闲着,一个是癞子无人理睬,一个是李二娘刚想上前帮忙就被村里的女子拦住了。他还看到了李二娘边上的小女孩木姊,这些人还是木薪告诉他的。

木薪看着挂满喜庆的一切,卷起的袖口又盘了回去,看着迷了眼的倾安,释然笑道:“或许心真的会变吧!心声也不一定靠谱,那木猛都想着不再泼皮了,只是去参军不也是流氓混混吗……或许那只是能看得见的一条路罢了,可没了那份戾气便是好的。”

石山国有征兵也有自愿去的,可都是混乱开来的,各郡和各郡的兵源转换。兵在战时是炮灰,在和时便协助官府镇压各地,同乡之人不好欺可他乡之人便肆无忌惮了。县里的兵也是一群混混,官差则是等同于“指路人”。

倾安望眼看过木姊,却见她死死躲到了李二娘身后,只能打消了打招呼的念头,不为近乎也不为其他,只为借那一袋黍米之恩。看了看自己这身补丁的缊袍,脸上笑颜又减去不少,璨璨道,“心遇事总会有所转变,人要怀揣向上之心盼人,既不抱太大希望,也不该一味消沉看待。心声靠谱,可谁又能事事行皆由心!”事事不会都能随心,坏心可以干好事,好心也可以干坏事。可君子真就论迹不论心吗?他不知道,起码现在是不知道的。

路面撒上的花瓣无人愿踩,起码现在不愿,村民都是绕着边上而过。阳光打在干枯了的花瓣上依旧散着阵阵清香,好似这晒了无数遍的花瓣一直开着一般。

木薪看了眼还悬在头上的烈日,拿过石块将两旁摇晃的院门卡住,抓了抓在边上愣神倾安的衣袖,“或许吧!这离李家村有十多里路,回来也要等到昏过头顶了,我们先回去吧。”

倾安用手遮了遮烈日,看了一眼对面就转身回院了。院里又平复了安静,只剩两张挂在篱笆边上的纸皮大被沙沙作响。

他走过第二间敞开的泥坯房门,看着那又披下发束的凌乱身影,蹲在门前轻声说,“屋里没什么好的,开着门的屋里也是。

孤独不是看着那万家烟火,也不是躲在角落。

孤独是你会看着别人接近自己所认为的幸福,拥抱自己所期盼的幸福,走进自己所梦寐幸福。

这时清晨的阳光会打在你脸上,打在院里,也打在屋里,我想孤独不是远离躲避,是走近真相后依旧前行。

我想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我想我也没有那个运气,可我开始不想了。”

昏过小半头,院外又传来一阵轻快的叮铃声,倾安拉着木薪走出院外。

远处田间棕马走在前头,白马走在后头,他只看到了白马身上两个红色身影,马匹走得很慢好似醉倒在了这欲昏的落日之下。

众人开始围到了路的两旁,竹筒阵阵裂开激起一片迷烟,却只是片片闷响,没有盖过众人的欢呼声,也没有吓到缓缓走来的马匹。倾安看到众人脸上的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见对面人群稀碎的缝隙后木癞子正倚靠在已经斜了一侧的篱笆杆边,双手不经意的藏到了袖口里。

棕马到了村口附近就停了下来,停在了老树的身旁,白马在白烟里也露出了身影。少年满脸通红好似醉了酒,又好似醉了烟,又好似醉了世。

众人赶忙将马上两人扶下马,这时他才瞅见了少年身后那红袍嫁衣,女子没有遮头盖却又像朦胧在了白烟里。村里孩童跑近捧过花瓣撒到两人身上,花瓣也将白烟驱散开来。他才看清两人的模样,少年依旧意气风发只是满脸通红,女子脸上胭脂却已是看不清了模样,只剩道道白痕交错在了脸上。

倾安不曾看过这个样子,他只记得几种胭脂的模样,胭脂白是女子脸色发青衬出的模样,胭脂红是女子脸红再加上胭脂的模样,胭脂霞则是女子脸红显露出的胭脂色,胭脂泪只有两行。

村里妇女开始纷纷上前劝解安慰道,“姑娘不要想家了。”,少年也弯下了半个身子,女子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趴到了少年的身上。众人开始迎在两人身侧缓缓往木猛家院子而去,也跟着黄昏缓缓走进了院子。

两人没有跟着众人一同簇拥,对面也有两人定定的看着众人缓缓离去。黄昏将众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也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短短的,直至人群消散在篱笆院拐角处。

地上的花瓣也深深的陷进了土里,白马跟在棕马身后飞驰往黄昏的另一边去了,卷起了阵阵烟尘,也激起了半边的落霞。他看到对面的两人也露出了笑脸,渐渐沉醉在了黄昏下。

桃树下的红丝带迎着风缓缓摇曳,他看到了那阡陌小路的烟尘开始渐渐散去,老黄牛抬起了前足轻轻滑下了小坡,迎着黄昏和一阵阵低哞声往村口走来,身后还拉着一个花白的老头子挪捏着碎碎的步伐。

他捆好老黄牛后走到了田里,一点点的寻探着凸起的小顶面,他见到一个凸顶兴奋的刨开了土层。土里爬满了一条条蛆虫,蛆虫爬出土里之后只剩两只大眼珠子泛着白渍,他一下又跑回了村口。

桃树变成了桃树,树枝挂满了花苞儿,小坡上的荒野长出来一株株桃树。村口泥路也变成了一片片青瓦,他往山脚看去,三个孩童提着两个篮子朝他招了招手。黄昏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圆圆的,也将三人的身影拉得扁扁的,直至房间的灯火葳蕤飞起将他揉了一堆的废纸团烧掉。他看到了废纸团火焰升起的“一定”刚想靠近看看后面又成飞灰飘出窗口了。他走出房门看着星落满地,东边亮起的微弱灯光又把他吓回了房间。

桃树又长满了花瓣,老树也变成了桃树,他看到男孩把头磕了,在桃树上划了一个凹痕,男孩跟女孩拉了勾勾就不见了。桃花潭边六双小脚丫在黄昏下晃动着潭影,又晃到了后院老油灯下。一个虚影吞噬了油灯,也吞噬了油灯下的一切。

马车缓缓在管道上驶过,跨过了不知多少城池,只是马儿依旧不见吃过一口草。客栈桌上摆着一个圆滚滚的桃花糕,青衫少年和花袄娃娃雀跃的望着他。他从轿子里爬上了鹤背,骑上了疾风马飞奔,横跨到了清风小院。他看到了两个白袍身影坐在了蓝光之下,又坐到了水池边,又坐到了木墩上。男孩在七彩灵气海里跟他讲着大笨熊的故事,身旁还多了一个白袍少年的身影。

他在黑色花坛埋下了那荷包也种下了白月,拍了拍黑瞎子便又飞往那无名崖练体练剑。剑饮血也越来越锋利了,他开始渐渐麻木了起来,剑落到了木雕身上,也落到了沟壑里,落到了土里。“练剑可不容易,练一辈子也练不成你还练吗?”沟壑旁突显男子一脸凝重的看着他。他点了下头又剧烈摇头,转身跑开了。

一阵剧烈的晃动声将倾安唤醒,他看了看眼前依旧干枯的桃树叹了下气,远处的小路也没了飞尘,对面两人也不见了身影,只剩身旁的木薪和那快要落下的黄昏。

木薪看到倾安回了神,手也松了下来,“看也没什么用,想也没什么用,饿了才有用。观望别人也要吃饭,村里本来是四个边缘人,后来变成了五个,现在又成了四个了!”

倾安将脚刚挪到就一股眩晕袭来,扶了下院门,缓了一下,“黍米也不是天天都有黍米,观望也不是天天都能观望。孤独的可能是四个人,也可能是五个人,也可能是四个人,也可能全不是。百年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像我们这样虚度的。”他也看到了,可相比别人,他们两个才是村里最后一层。再往下便没有人了,或许还有,又或许只是暂时没有。

两人也从欢庆中回归本身,黍米依旧是黍米,可好像又没有那么湛黄了。如今却是黄昏,朦胧的光线落下,始终不如那晨光一样清晰。也许只是他眼睛更模糊了,也许只是晨光在早上,也许只是昏光在今日。

饭后倾安就拿着柴刀在自己住的小矮泥坯房前捣鼓,他已经忘了那勾勒的笔画,又或许本就不曾记得。“桃花酒、醉桃花,世间人、困世间,方寸天地。”小矮泥坯房两侧和头顶划上了并不工整和端正的字,却又多了几分锋芒。在黍米都成了奢望的时候,那一罐桃花酒已经成了朦胧,酒肆也开在了梦里。

夜幕渐渐无声的落下,他拖着蹒跚的步伐走到院门,将那垫着的石块踢开,缓缓关上篱笆门。晒了一日的纸皮大被不再散发霉味,或许只是他散发出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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