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林深处安旷野处静(一)
五更时分,安土城上空飘起了由军营中升起的炊烟,卓子骞留下书信一封,书信上写明,由云戎亲手交由潮州黄骇,而后命令下榻处的守卫士兵不准上报云戎,潮州少城主,悄悄地离开了安土城。出了安土城,一路向东,晨曦微露时,三人三马留下三行飞扬尘土,已经踏上了前往长安的官道。
出西境地界,官道旁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既不是酒家也不是茶家,草棚下倒是象征般的摆了一桌一凳,桌前还候坐一人。
离有百步远,便认出了这人是谁,公孙五楼当真是猜对了卓子骞的心思,在此地等候他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卓子骞留下紫衣,红袖,独自上前去见公孙五楼。
公孙五楼自提一坛酒水,在酒坛将见底时终于是等到了卓子骞。
“老臣说过,殿下是一定会来的。”公孙五楼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水沙哑道。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往长安官道必经此处,既知殿下要来,便早早等候在此。”
卓子骞坐到公孙五楼对面,问道:“除了知道我要来,你还知道什么?”
公孙五楼疑惑:“殿下指的是什么?”
卓子骞简单说出两字:“长安!”
“哈哈哈,老臣不知道什么了,但是却可以告诉殿下一个地方,长安城东市翠平坊,到了长安,殿下可以到此处去寻找一个从宫中浣衣坊被赶出来的老奴,或许,她能告诉殿下的比老臣要多的多了。”
仿佛在此地草棚等候两日之久,就为了在见到卓子骞时告知这一句话,公孙五楼将空酒坛扔到草棚一侧,碎作几块,起身要走,又被卓子骞唤住:“我此行长安是忧心母亲,不是要去什么东市翠平坊找一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老奴,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哦?当真如此?殿下要做什么,老臣不敢多嘴,只是到了长安,危机四伏,殿下若是身处困境需要老臣出手,还是要到翠平坊寻那老奴,唯有她才知道老臣的所在。”
公孙五楼走出草棚,看了一眼不远处等候着的两位佳人,与卓子骞提醒道:“殿下,此行长安,身边带了两位美女佳人,可是惹眼的很啊。”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之前答应鸠离大师的事要如何做到?沙海夜明珠现在昆仑山境元殿,我想纵然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敌不过境元殿三位仙尊吧,一月之期过后,鸠离若还不见夜明珠归回吐谷浑皇廷,他或许会到潮州寻些麻烦,可最终不会放过,该是欺骗了他的师侄,你,万鬼王。”
这番话听起来着实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毕竟那天若是没有公孙五楼出手,此时的卓子骞或许已经被带到了吐谷浑皇廷,等候着潮州来人用一颗珠子将他换走。
卓子骞是要给公孙五楼提一个醒,更多的还是在为潮州着想,公孙五楼不能将这一件事摆平,卓子骞虽然去了长安,可是鸠离定然会缠着潮州不放,甚至有可能使得风凌落入他们之手,这是卓子骞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想到这里,卓子骞倒是纳闷,风凌这段时间去哪了?这颗代表着他的盗门掌门之位的玉扳指还在他的手上,难道风凌被鸠离吓破了胆,连掌门信物都不要了?
公孙五楼轻蔑道:“鸠离,何惧!纵然他修为超群,可命数大限将至,恐怕他都等不到一月之期了,即使他命不该绝,烛灯不灭,老臣已经告知师父,待他们师兄弟见面,多少年的积怨待解,由不得鸠离不死,他死了,还有谁能与本王提这一月之期呢?玄衣还是媚三娘?这两个一招长燕无疆就能将他们打败的草包,恐怕连殿下都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吧!”
“你是说,鸠离会死?”卓子骞惊道。
鸠离对公孙五楼施以德善,念及师门之情,公诉五楼却在设法要他早日归天西去,何其绝情,何其恶毒,这样的歹毒城府,叫卓子骞又惊又惧。
却又无可奈何。
眨眼间,公孙五楼的身影飘忽一般,在官道上留下一道模糊的背影,倏地不见,而后远远地隔空传来一句:“殿下安心,老臣在前为殿下开路,长安一路通行无阻,老臣在长安等候殿下大驾!”
誉亲王出长安往无双城官就,皇帝陛下亲下的旨意,无双城的美差可是被好些人惦记过,南嵘峥未遭此牢狱之灾时,宇文泰有意将无双城交由南嵘峥打理,谁料南嵘峥太过不争气了些,只争朝夕之利,而今莫说无双城,在廷尉府与京兆府的审判结果下来后,恐怕性命都难保。
放眼朝廷,还有谁适合派去无双城呢,座下弟子中,箫如林倒是适合,可是宇文泰不在长安的日子里,禁军中又少不得箫如林的身影。
高欢来犯,宇文泰一时无暇无双城一事,倒是给了南嵘轩一个机会,皇帝曾想将南嵘轩派去无双城,总是心腹之人,也且安心,哪知南嵘轩竟将誉亲王推举了上去,其原因有二,一则皇帝身边不能少了南嵘轩这样既可以为他抵挡明枪暗箭又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的人,他与皇帝的命运在文公公身死时就已经牢牢绑在了一起,有人若要害皇帝,必不会放过南嵘轩,有人要害南嵘轩,也必不会放过皇帝;其二,誉亲王表面乖张,实则野心蓬勃,这一点,睿智之人心知肚明,留誉亲王在皇帝身边利弊参半,而今,有南嵘轩在,誉亲王的那一半利多半也没有用了,不如将他派往无双城,以他的野心,离开长安,独自掌管一城,手上是绝对闲不住的,有他在无双城闹出些动静,倒是也可吸引些宇文泰的注意力,别把所有心思都压在长安。
出了长安城,过了铁蟒城,誉亲王,南嵘轩,卓玉心,蔺展颜,四个人,四匹高头大马一路通行无阻,誉亲王前往无双城上任,此乃皇命,皇帝龙体抱恙,南嵘轩与卓玉心前来代皇帝与誉亲王送行,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出长安城时,有薛洪毅领豹廷卫亲自护送,眼睁睁地看着消失了一夜的卓玉心与蔺展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长安也无可奈何。宇文泰呈给皇帝的奏折中要皇帝留住卓玉心,言外之意则是不准皇帝以任何皇权方式助卓玉心离开长安,而今,卓玉心代皇帝去与誉亲王送行,并不是要她离开长安,皇帝没有给卓玉心任何特权,却是叫卓玉心打着送行誉亲王的名头离开了长安,铁蟒,紫牙两城一关,不得不说皇帝的这招着实是高,卓玉心若是走出了紫牙关,一去不复返,只能定一个西境魁王不辞而别的臣子不敬的罪名,这罪名,与皇帝何干?这样的毫无破绽,就算是宇文泰身处长安,也并非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
皇帝能想出如此绝妙之计?会是谁给皇帝出的主意呢?
在一大早一行人从箫如林的眼前走出长安城的大门,箫如林便料想到了,即使是不通情理的儒将文道恐怕也阻拦不住卓玉心返回潮州了,而这一切要归功于一个人,南嵘轩。
盯看着南嵘轩的背影走出了好远,箫如林的拳头还是握得咯咯作响。
铁蟒城中没了主将丁勋,在丁勋叛乱,陷害卓玉心事败并发配西境之后,在抓捕丁勋,压制叛乱一事上立下大功的副将杜兴,得了提拔,成为了铁蟒城的主将。
宇文丞相下达的不准为卓玉心放行的秘密命令同样到达了杜兴的手上,不过,在这个朝廷里,为他所听命的并不是宇文泰,而是誉亲王,有誉亲王在,一行人过铁蟒城,更是易如反掌。
前方便是紫牙关了,离得老远,便能看到站在城墙上的领军之将文道,巫霜虽然去到了西境,可紫牙关仍旧是牢牢掌握在宇文泰的手中,论忠心,文道相比巫霜实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了前面的紫牙关,就要与誉亲王分道扬镳,再见时尚不知是敌是友,此番再不寒暄几句,以后多半是没的客套了。
卓玉心与誉亲王骑马并行道:“老王爷此行无双城,兼都督重任,虽然看上去只有无双城一座城池,实则长安以南各座城池,各路军马都在老王爷的掌控之中,试问,这些领军之将有谁要到长安来,不会经过王爷的无双城呢。”
誉亲王抿嘴笑笑:“魁王帅过誉了,本王一把老骨头,哪里还会做的什么领军都督,无双城安逸,南方安逸,陛下不过是体恤我这把老骨头,给我个安逸的地方颐养天年罢了。”
“老王爷就别谦虚了,你我都是这把年岁的人,当年平定尔朱荣叛乱的时候,老王爷可是打了几场漂亮仗啊,今日提及,也要对老王爷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誉亲王笑笑,不经意间露出了嘴里的一处豁牙,嘴里跑了气,又是哈哈地笑了两声。
同是靠计谋赢天下的南嵘轩与蔺展颜并排走到了一起,南嵘轩回头看了看誉亲王随行的队伍,小声与蔺展颜问道:“敢问先生,相传与魁王帅从来形影不离的铁翼子去哪了?”
蔺展颜极简单到:“出城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
“昨晚。”
“那”铁翼子行踪不定,夜里避人耳目,越过城墙出城并不是一件难事,发现问出这般无聊的问题确是有些招人厌烦,于是,南嵘轩问出了更加无聊的一个问题:“先生的这把琴晚辈有所耳闻,在昆仑山上听人说起过,这把琴是三百年前”
不等南嵘轩说完,蔺展颜少有的不耐烦道:“不知道。”
自讨了没趣,南嵘轩撇了撇嘴,继续走着,被看在眼里的卓玉心问道:“殿下看起来倒是悠闲自在,马上就到紫牙关城门了,可否与本王说上一说,殿下的出关之策?”
南嵘轩顿时谦敬道:“小王揣测,紫牙关这道城墙自然是困不住魁王帅的身手,其实困住的的是魁王帅的高傲心性,铁翼子重在护主,这等翻墙小事自不必说,魁王帅身份尊贵,哪能有翻墙跃门这等小偷小摸的名声,尊贵,单凭一个尊字,就要魁王帅自正门相迎而入,欢送而出”
卓玉心喘了一口长气:“哼,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这可不像是将玩弄心计的鬼魅魍魉装在心里的人该说的话。”
南嵘轩笑笑:“魁王帅可能是得要城门之外的铁翼子迟些动手了,武力闯关,可是不小的罪名,誉王叔刚刚高就无双城,可别是因为几把斧头的事惹恼了宇文丞相,在这个长安城里,再是玩弄心计,也得分得清大小,权衡地了利弊,谋者,不在谋多,而在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