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 海怪 - 汤问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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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115章远处传来脚步声。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火把的光照得一阵刺痛。陈彦周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扶着墙来到铁栏边。

自从小鸦儿一去不返,给他送饭的人换成了一个聋哑老头。地牢里安静如坟墓,连老鼠都没有一只。他知道极度的无聊会让人发疯,所以刻意在脑海里给自己找事做。他回忆了每一张海图,连所有细节都清晰重现;回忆了每一场战役的收获和教训;回忆了自己刀法的种种不足,想象对战时可能出现的错误……唯有一些回忆他不敢触碰,那就是与蘩县有关的人和事。这些温馨的记忆,就这样被强行封存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贺鞅打开了铁栏上的层层锁钥,走了进来。

“陈公子,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还好。”他有些艰难地动用起干枯的喉咙,“林顺卿打算放我走了?”

“是。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大家都很不服。”贺鞅愤愤不平,“不就是抢一个小县城吗,算得了什么?皇帝老儿动动嘴皮,几十万人都死在雪国了呢。何况就算你这次真的错了,以前也立过大功,说什么也不该把你关到这鬼地方来啊。”

“她怎么说?”

“她昨天开了大会,说以后要好好做生意,任何人都绝不能再去梁国沿海杀人放火,若有敢犯,就是她的敌人。他娘的,这话就是针对我们说的啊。我倒不信,就算我们去干,她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你没跟她打过,不知道她的厉害。”陈彦周笑了,“这次若不是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引起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主动退让了一步,你以为你我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哼。”贺鞅不以为然,“我看她也不过如此,否则为什么抓了我们又要放?定是害怕我们真与她打起来,没法收场。我在想,这些年若不是你让着她,还不知谁做老大呢!”

“少废话了。”陈彦周打断他,“她让我去哪里?”

“她说让你回赤蛇湾。有想跟你走的人,就和你一起走。”

“现在有多少人要跟我们一起走?”

“三千多人。十五艘大船,四十五艘小船。”

“那我们就走吧。”

“我们真去赤蛇湾?”贺鞅惊道,“去那冷飕飕的北方破岛?”

“不然还怎样?”陈彦周说,“跟她公然开战吗?你真以为她怕我们?在芥岛,就樊庆一个人的力量,都足以碾死你。”

他从贺鞅手中接过自己的两把佩刀,将“折衡”系在腰间,左手拿着长刀“焚符”,走出了牢房。

外面是凌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他深吸了一口清新而凉爽的空气,感到无比畅然。其实这几天他状态还不错,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既然已经安全了,他也就不再焦虑。按时吃药,睡眠充足,还是能够抵御住地牢的阴冷。

他曾嘱托,不,应该说是威胁文大夫不要把他前段时间发病的惨状告诉林豫兮。那老头应该不敢多嘴多舌。就让这秘密随着他扔进花园池底的铁链一起沉没吧,他可不想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可怜凄惨的印象。

整个岛屿都还在沉睡。他走到地牢附近的杨家祖坟,对跟在身后的贺鞅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独自走上那条肃穆的墓道,来到了那块他亲手书写的墓碑前。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低下头,沉默片刻,说了句:“杨先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唉,杨先生只想让他过幸福安生的日子,不想让他去惹是生非,打打杀杀,可是,他居然就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不去破坏,就不得安宁。

这是为什么呢?他也说不清。也许是为了破坏掉那些威胁着他爱的人的东西;也许是为了对抗心底的绝望。传统的信念已越来越显得荒谬,他实在没办法再相信它们。或许,只有经过一场彻底的破坏,才能消除荒谬,走出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芥岛。所以,他在墓前伫立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向着恩师之墓深深鞠了一躬,迎着晨曦走出了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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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豫兮站在花园里,看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金鱼。背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那是樊庆,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问:“他走了?”

“是。”樊庆说,“孙骜他们都跟他一起走了,妈的,终于清静了。”

“他向哪个方向走的?”

“北方。”

她冷笑一声,说:“他陈阿补一般不会这么听话。叫上韩望南,我们一起去一趟淳州。”

“你怎么知道他要去淳州?”

“他想要的是混乱,眼下淳州最怕乱,他就偏要搞乱它。”林豫兮叹道,“淳州巡抚曾国恩上次因为章华县的事,受了皇帝重责,正戴罪在任,如履薄冰,唯恐再出事。陈彦周要是这时给他放把火,那就是四两拨千斤啊。”

“……淳州这么大,他会去哪?”

“这就说不准了。以前我经常跟他一起研究沿海的防卫,薄弱之处他都了如指掌。唉,我写了一封信寄给我哥,希望他能提醒曾国恩提高警惕。不过,陈彦周很能打,他们未必防得住他。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去一趟蜉蝣岛比较好。”

“是,他是很能打。”樊庆肃然,“所以我们这次最好能把他教训得彻底服气,也让所有想去劫掠的人看看,乱来是个什么后果。”

“但愿他拎得清,直接老老实实回赤蛇湾吧。”林豫兮扔了一块小石子到水池中,吓得鱼儿们四散游开,“真要教训他,我怕下手太重,他吃不消。”

石头沉入水底,好像触到了什么金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林豫兮没有在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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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通二十年,二月初三。

京城的林方之收到了一封意外的来信。信是蘩县张竹公寄来的,但拆开一看,纸上却是林豫兮的笔迹。

他大为震惊,没想到她敢把信寄到京城来。读了之后,却明白了她敢这样做的原因:从字面上看,这只是一封最普通不过的家书。妹妹告诉哥哥,她和她的男人闹翻了,她男人可能准备带人去她娘家打砸一场,请哥哥赶紧回家帮帮忙。

“我的天。”林方之扶住额头,哀叹一声,“你们俩这夫妻反目可不得了。”

“谁夫妻反目了?”刘芸照端着一盘点心走进书房,正好听见他这话。

从她那次小产算起,已过去了三年,她时常卧病,再也没有怀孕。林方之尽可能一有空就陪着她,但她依旧成天郁郁寡欢。

他放下信,答道:“我妹妹,阿夏,和她男人分家了。”

刘芸照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被丈夫休弃了?”

林方之曾告诉她,阿夏嫁去了一个海岛上,其他也没有多说。他正寻思怎样向她解释,她已继续说道:“这哪行?她一个女人,被丈夫休了,还怎么活?你快想办法劝劝你妹夫,让他回心转意。也劝劝阿夏,不要善妒,不要好强。只要柔顺地侍奉丈夫,怎么会不得敬重呢?”

林方之啼笑皆非,只能说:“芸照,他们现在回老家了。我也先回去一趟,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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