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166章“大哥，那小子来了。”
陈彦周一笑：“来得倒蛮快。”
他起身走到二门外，见那小子正从外面走进来。他是独自来的，一个随从也没有，只带了一把刀，胆子也还真大。
“欢迎啊，龙君。”陈彦周向他拱手。
他早已打听清楚这小子的来历，知道他是董叔的徒儿。他更想试试这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了，只是，还得先吓他一吓。
“陈君，久仰。”龙野倒也客气。
“东西还没收拾好，不嫌简陋的话，请先进来坐坐吧。”
陈彦周带他走进后院。这是樊庆在城西给他们找的一户大院，华丽雅致，比何家别院宽敞得多。他手下群贼这会儿正忙着搬运从船上卸下的箱子，吵吵嚷嚷。
他们一走进院子里，无数恶意的目光就如利箭般射来。早上这小子这么不给他面子，那群人早就怀恨在心。陈彦周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却见他毫无反应，依然一副闲散淡然的样子，就像在参观一个花园。
“哎呀！”两个搬箱子的人脚下一滑，箱子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
一个黑球滚了过来，停在龙野脚边。那是一颗漆过晒干的人头，空洞的眼窝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他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它。
陈彦周刚想笑，却见他蹲下来，将人头捡起。
“陈君，你这个标本做得不太好啊。”他左右端详着人头，啧啧感叹，“你瞧，都变形了，完全看不出原貌啦。要不要我教你个法子，保存得更好一点？”
陈彦周一愣，冷笑一声，不搭理他，继续向里走去。
龙野把人头放在旁边的石灯上，跟上了他。
前方传来凄厉的惨叫。几个在路上犯了错的船工正在受刑。陈彦周经过那些血肉模糊的躯体，看也不看一眼。龙野见了，也没说什么，表情依然很平静。
他们又经过一棵大树下，那里围着一群人，正发出狰狞的狂笑。只见一个男人被捆在树上，有人抓着一条长长的花蛇，正往他嘴里塞。那蛇黄黑相间，长达三四尺。被捆的男人吓得拼命挣扎，紧闭着嘴唇呜呜乱哼。
龙野的脸色渐渐变了。陈彦周心中暗笑，想他终究是受不了这个。
“怎么能这样呢！”只听龙野怒道，“蛇最怕人了！看你们把人家蛇给吓得！”
“……”陈彦周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家伙冲上前去，推开众人，一把擒住抓蛇的人的手腕。他稍一用力，那人就惨叫着松了手。蛇掉在地上，果然如蒙大赦，扭扭身子，慌慌张张地钻进了草丛。
四周一片安静，气氛降到了冰点。两个男人注视着对方，都卸下了客气的面具，直率地露出敌意。陈彦周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冷笑道：“你跟林豫兮有一腿吧！”
“不，我们各有两条腿，所以一共有四腿。”
周围竟有人胆敢笑了起来。陈彦周大怒：“谁要跟你耍嘴皮子。敢跟我打过么？”
“来啊。”
陈彦周早已备好场地，两人一起走去，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陈彦周如今很少在手下们面前展示刀法，他们今天有机会看他和人比试，都兴奋得不得了。
院墙边站满了人，墙头也爬了许多观众。一片喧嚷之中，两个男人简单地相视一眼，没有啰嗦，同时拔刀，向对方冲去。
喧嚷声顿时停止了，寂静笼罩了院落，只剩海风吹过草木的声音。
那是最完美、最有气势的拔刀术。还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两个男人已停下动作。两把雪亮的长刀，同时指向了对方的咽喉。
每一个人都呆呆地张着嘴，想要惊呼，却发不出声音。能够如此迅猛地一招制敌，又能够恰到好处地收住力量，这两人的刀术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两人的眼中都露出欣赏之色，同时收回了刀。
旁边响起一声清脆的掌声。陈彦周回过头，见老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不错。”老董的声音有些激动，“但不要用真刀了……”
“我收得住。”两人竟齐声说道。
他们不由得相视一笑，之前的小心思尽数化去。陈彦周的心已经完全沉静下来，他知道，自己遇到的是生平最好的对手。他从对方那双清浅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情感——不再是敌意，而是敬重。
敬重对手的最好方式，就是全力迎战。
他再次出刀，“焚符”带着海啸一般的力量直击对方胸膛。龙野迅速避开了这一击，刀刃砍向他的腰部。而他没有躲闪，在刹那之间调转刀锋，逆势而上。
两人的刀再次同时停住。四周依然寂静，人们疑惑地看着他们。惟有老董的脸上露出一丝悚然。
龙野率先收了刀，说：“我输了。”
人群中顿时出现一阵窃窃私语，没有人看出他怎么就输了。龙野用手背抹了抹右脸，展示给所有人看——那里有一丝醒目的血痕。
而只有陈彦周知道刚刚的那一瞬实是凶险。他用的是一招险着，只是比龙野快了半拍。那个男人的力气很大，反应也很敏捷，如果稍慢，在削开他的脑袋之前，自己就会被他砍成两半。
他们没有犹豫，再次作好拔刀的起势。陈彦周此刻已被棋逢对手的喜悦笼罩，只想见识对方的更多招数。他干净利落地挥刀，划出最完美的弧线。而龙野竟只是站着，任由这带着死神气息的刀光将他吞没。
陈彦周心里一惊。这时他已来不及收回力道，只能看着刀刃逼近那人的脖颈。他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即将杀死董叔的徒儿，林豫兮的新欢，当今世上唯一能跟自己对决的敌手……
刀光忽然破碎。龙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刀，击向他的手腕。他只感到轻微一疼，手上的动作竟生生停滞住了。接着，他才看清他用刀背格住了自己的手腕，而自己的刀尖离他的脖子只有半寸之遥。
一阵海风吹来，带来几片去年残存的落叶。人群中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随即又是死一般的沉默。他们同时收刀，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陈彦周笑了，朗声说：“备酒，我们要好好喝一杯！”
龙野也笑了。陈彦周见他看向老董，便说：“董叔，一起去吧？”
“不必了。”老董显得很高兴，但又似乎有些惆怅，“你们去，你们去。”
他转身走了。陈彦周知道，他去找他自己的老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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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菜肴没怎么动，两个男人已喝了好几杯。其实陈彦周的宿疾不宜饮酒，但他今天高兴，还是多喝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