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冬去春来，转眼迈过年关，到了奎照五年壬寅年的正月。
林豫兮回到芥岛已经三四个月了。此前，她先回了一趟兰岛，安定人心，安排阿亮和齐仲则留守。她派人把默成送回了她苍州的舅舅家，又让阿亮负责暗中保护他们一家人。
她既平安归来，阿亮也就不会再找叶家人寻仇。他对她忠心不二，她相信，自己吩咐的事情，他一定会办好。
她也知道，默成暂时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她身边了。她只求默成不要再起寻死的念头。幸好，看阿亮寄来的信，说默成已经拿着她派人给她的一大笔钱，在舅舅家做起了药材生意。她总算稍稍放心。
现在澹海的收入减少很多，梁国和黎国之间的航线成了他们最重要的命脉。好消息是，卫衍对叶宛成的无情震惊了定夷洲田家，他们彻底死了与朝廷合作的心，与她又热络起来。
她熬过了这个最艰难的冬天。不过，补偿苍州船东，抚恤战争伤亡，还是消耗了不少积蓄。东风吹起，她打算多向黎国发几支船队，重新攒钱，等候时机，再度图谋樗洲。
接下来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她遇险之时，除了韩望南，顾纫秋、樊庆、童渊三人都觉得应该与陈彦周结盟，芥岛的管哨们投票也通过了。八月，顾纫秋已带人前往赤蛇湾，不出意外，去年年底已把消息带到。她一想到这事，就隐隐有些担忧。
知道她可能死了，陈彦周会有什么反应？她无法预测，因为他早已不是七年前的陈阿补。去年他趁她与卫衍打仗，洗劫了绮州翠湖县。除了烧杀抢掠一番，就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战略上的意义。
只能等顾纫秋回来再说这事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身边空空如也，床单上还带着一点余温。龙野已经出门了。他每天早上都会风雨无阻地去教士卒们刀法。而且他还真帮她处理了很多文牍，让她轻松了不少。
她不想起来,因为昨晚又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她又抱着被子睡了一会，忽听外面传来粗人们的大叫：“老大！老大！樊叔来找你啦！”
“讨厌！天都没亮……”她把脸埋在枕头下。
“顾三派来的哨船到港了！”
她一跃而起，叫道：“让他们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走到铜镜前。眼前出现了一个娇艳的女子。乌黑的长发裹着裸露的身躯，目光盈盈，嘴唇水润，肌肤饱满而光洁。她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什么时候真的变得如此“油光水滑”了？
她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那个男人给自己带来的改变。在他的床上，她就像一朵花一样慢慢打开了自己，绽放到了极盛。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迷恋他的身体，被他日益调弄成了个完全成熟的妇人。
她蓦然脸红，赶紧穿衣服。抬起手，却见手臂上有一个图案，乍看之下有点像刺青。这是他用颜料画的。图案是一串缠枝莲，巧妙地遮蔽了她左臂的伤痕，很漂亮。
他就是用这种温柔的方式给她留下痕迹。没有伤害，只有快乐。
但此刻，她心中满是关于陈彦周的事，心绪像那缠枝莲一样纠结交错起来。
她赶紧收起思绪，穿好衣服，简单地束了一下头发，赤脚走了出去。
来到堂前，樊庆一见她，就说：“顾老三说，陈二亲自过来了，船已停泊在了莽岛。”
莽岛是芥岛北边三百里左右的一个小岛。陈彦周停在那里，先派使者过来，显然是在等他们这边表态。
“啊？”林豫兮愣住了，“他过来干什么？”
“顾老三说，他听了安萨岛那边的情况，就断定你必死无疑。但跟我们之前预想的不同，他好像没什么激烈的反应……”
林豫兮的心刺痛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不变的是，他依然总觉得她会死。而变了的是，他已经不会为之痛苦了。不过她完全能够理解，毕竟，是她负了他。而且听说如今他身边美女如云，把她忘了，也是应该。
樊庆打量着她的神色，又说：“……他只是说他同意和我们结盟，而且要来芥岛，在杨宗主灵前签订盟约。”
“好吧。”林豫兮说，“他同意你们的条件了？”
她知道顾纫秋他们提出，可以允许陈彦周的船前往梁国沿海各口岸贩货，但要他答应三个条件：一是要停止在边界上骚扰他们，不再内耗，一致对外；二是要求他在梁国好好做生意，不行劫掠之事；三是若芥岛之船前往樗洲，他也不得阻拦。这些条件，她也是认同的。现在她元气大伤，如果能像这样和陈彦周和平相处，那再好不过。
“很爽快就答应了，爽快得有些可疑。”樊庆说，“但他增加了一条。他说，他的船到梁国，买卖了什么货物，我们都不得过问。”
“哈，他要是运一百船‘隐机散’过来怎么办？”
“这些细节，我们慢慢跟他当面谈吧。”
林豫兮沉思一会，说：“好。他带了多少人？”
那个送信的人说：“不多，只有十条船。但他有支大船队已到了龟壳岛附近，摆明了是威慑我们。”
“他同谁一起来的？”她问。
“离姬，还有一个小姑娘……”
林豫兮大怒：“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是贺鞅、孙骜、金善、王振声还是方豹！”
“哦哦哦。”那人很是尴尬，“宗主息怒，是、是王振声。”
“哼，想想也是，贺鞅、孙骜这些年也作够了孽，恶贯满盈，哪还有脸回来见杨先生。”林豫兮冷笑，“不许把王振声这禽兽带到芥岛，让他自己来——女人可以带上。”
樊庆道：“这样，他会不会起疑？”
“我让董叔作担保，他总没有顾虑了吧？”林豫兮说。
她把事情吩咐下去，开始寻思怎么跟龙野说这件事。后来一想，自己跟他坦诚地直说不就是了，为何要这般纠结？
她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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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董志平靠在杨以海的墓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不想跟那些傻瓜们说话，宁愿到这里来陪陪老友。
“师父，你找我有事？”远远地，传来了爱徒的声音。
“过来！”老董向他招招手。“这边坐。”
“嗯，什么事啊？”龙野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
“你知道这字是谁写的吗？”老董指了指背后的墓碑。
“知道，陈锡仁写的。真是一手好字。”
“那你知道陈锡仁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