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试探

黎铮没想到是的，那欧阳医生很有风度地对他一笑，回头看了下已经走远的崔夫之的背影，双手往下压示意他坐下。

看到他没有敌意，黎铮把刚才顺手从托盘拿的手术刀放回了口袋。

他走到黎铮面前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也不管你是哪方面的，如果你不想被崔夫之抓住，最好赶紧从窗户出去，他巡查完后会在这里的床上躺一会，现在是你逃走的时机。”

他还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快速地写了一行字，交给黎铮：“我想你的来意应该和医院有关，这是我在这边的地址，如果有需要，我会帮忙的。”

黎铮也怕门口的那几个特务反应过来抓他，“嗯”了一声，向欧阳医生抱拳致谢后，脱下白大褂，抓住窗台的边沿，往下一探，就落到地上。

走出去很远，他还看到欧阳医生站在窗台前向他挥手。

出了医院，黎铮迅速改装回本来的样子，今天晚上经历了太多的事，顾不得多想，他出门就叫了辆黄包车，他需要急切找到李克华他们，揭穿这个骗局。

南门瓮城是一片漆黑，一路上黎铮遇到了好几拔警察盘问，听他们的口气，赤军和国军已经在不断地交火，通往赤区的交通都断了。赣州由于城防坚固，赤军年初攻击就受了挫败，战火一时不会烧到这里。

黎铮放置好需要紧急联系的信号回来，脑子里一直在考虑，每次都要跑这么远来传递消息，他觉得很是不便，应该向李克华建议在荷包塘附近设个联系点。因为他是单身，所以安排住在基地里的宿舍里，容易找借口出入附近。

夜色中，黎铮沿路一直在观察基地附近的店铺和房子，想从中物色些安全的联络地。

当他要进入基地的时候，在荷包塘基地的门口碰上了行动队长叶来春。

叶来春说自己刚下了晚班，拉住黎铮要他一起去喝酒。

黎铮为难地说：”队长，要说陪你去喝酒，这是我当下属应当做的。可是我怕嫂子在家等你，你要是回家晚了，明天要怪我了。“他偷偷地撇了一眼地上，落满了一地的烟头，还有些杂乱的脚印，叶来春这是专程在等自己。想想自己虽然是黄树声领进基地的，但叶来春也没必要上赶子巴结自己吧。

这时也有几个要下班的同事走了过来，叶来春很是豪气地说：“怕什么，我在家是作主的，再说黎兄弟你新来，我作为队长就是该请你吃一顿的。”

黎铮听他再三相邀，心里便有了防备，早听人说叶来春是气管严，而且是只有名的铁公鸡，向来只有他吃别人的，没听过他请过上司以外的人。

两人来到基地附近的好时光菜馆，这家菜馆以做贵州菜出名，老板温平荣一看是力行社的行动队长，迟疑了好一会才过来打招呼。

叶来春很大气地丢出两块大洋，让老板紧着好菜上几个，温老板还以为又要损失一笔，看见现银，很是高兴，急忙叫厨下准备。

两人喝着茶水等着上菜。叶来春装着漫不经心地说：“黎兄弟这个年纪有没有定亲啊？”

黎铮一听戏肉来了，早在赤军内培训时李克华就告诫他，不可以告诉外人自己的亲人，特别是爱人，一旦被敌方抓住要害，容易受制于人。作为秘密特工，一般是不支持结婚的，一是结了婚有了孩子不利于工作，二是结婚后很多人思想变化，考虑家庭过多，在工作上就放不开手脚。

对方这么问，明显是带有目的，黎铮摸不清他的企图，只好含糊地说：“我还小，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叶来春冲着厨房大喊了一句：“快点上菜！”然后转头对黎铮说：“没结婚也好，家里有个女人太麻烦了，象我们这些情报人员，没日没夜地干，哪个女人会没有怨言。就好比我们头黄主任，可是我们党国的模范，为了党国大业，一天到晚东奔西跑，还深入敌后，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黄主任是一心扑在革命事业上，没有精力兼顾其他，他就是我的指路明灯和导师，我会追随他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既然看出了应该是黄树声派来试探自己的，黎铮顺杆子就往上爬。

刚端上床的花生米又香又脆，叶来春心急火燎地挟了几个，听到黎铮的话不由得愣住了：这小子不简单，瞧这漂亮话说得！难怪自己老是只能当个干粗活的外围人员，连力行社的正式成员都弄不到。人家才16岁，功夫又好，待人接物很有一套，能得到黄树声的赏识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己还私下以为是个黄树声忽悠来的炮灰，象这种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正是青春热血，血往上涌后什么都会不管不顾的，下手狠着呢，是理想的煽动对象，黎铮看起来并不缺头脑和冷静。

一念至此，叶来春便换了副脸孔，发自真心地招呼黎铮吃菜，还把基地里的人事关系，注意事项一一给黎铮作了介绍，听得黎铮连连点头。一个基地就是个小社会，如果没有吃透里面的各种关系，做人行事就会带来很多的麻烦，有的人并不是和你有仇才和你对着干，也许就因为你走路没有看到他笑，或者你的行为让他看不顺眼，就记恨你，给你下绊子。当然，等你到了绝对高度，掌控一切，就可以无视小虾米的各样心思，直接平推碾压。

黎铮再三拿起锡酒壶给叶来春上酒，都是温热好的本地土制谷烧，后劲很大。

喝得满脸通红的叶来春，开始说起一些情报工作的难处，似乎对自己的工作和压力很有怨言。菜馆老板温平荣见这两个特务说得热乎，忙劝几个还在吃喝的酒客走了，留了个半大小子的伙计在堂前伺候，自已侧躲到后院去了。

黎铮则一点都不接叶来春关于工作的话头，装作一个不通世事的新人。

两个人当晚喝了四斤谷烧，脸红耳赤的，醉话不断，直到受不了的老板提醒打烊了才打道回府。

两人搀扶着到了叶来春的家，叶来春的老婆一脸冰霜地开了门。

黎铮看了看倚着门东倒西歪的叶来春，忙把他扶了进去，笑着对她说：“嫂子，我是新来的行动队员黎铮，喝酒这事是我提的。我刚来行动队不久，叶队长对我很照顾，一直也没有机会感谢他，他喝醉我有责任，希望嫂子别介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夫人也客气地说：“没事，劳烦你送他回来，有空多来玩。”

叶夫人送了黎铮出门，便转身进了大厅。

被安置在厅堂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的叶来春，似乎睡着了，叶夫人进来伸脚踢踢他的腿：“别装了，人已经走了。”

叶来春从椅了一跃而起，哈哈大笑，抱住了自己的老婆。

”去去去，一身的酒味，臭死了，赶快去洗澡。“叶夫人推开他。

从叶来春家出来，转过街角，黎铮缓缓站直了身子，嘴角露出微笑，哪还有刚才的醉态。

他从口袋里摸到一张纸，才想起是晚上去医院时欧阳医生给的条，借着路边粮油店铺漏出的油灯光，他看见一个让他惊讶的地址，是三十四旅旅长马昆的家。马昆家似乎看起来不像是个普通驻军长官的家，哪里有这个神秘的欧阳医生，还有他的潜在相亲对象，和百灵很相像的王月榛。

回到宿舍的黎铮，用冷水洗了脸，他在床上仔细回想了自己当晚所讲的每一句话，直到没找出一丝纰漏，才放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