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伍
肆拾伍
本来想明天再写,但是忍不住虐柏大人了…这该死的手!
柏风从噩梦中醒来,天色已晚,屋子里一片昏暗。
冷冷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他一阵恍惚,好像他还躺在驿馆的床上,萧兖就在他身边。
“主人。”他急切地伸出手去,却摸了个空。
他呆了呆,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茫然四顾,看清这个陌生的房间,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心脏一阵剧烈的痛楚。
他想坐起来,刚刚起身又被肋下的疼痛弄得跌了回去,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捂住伤口。
他微微蜷起身体,黑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额头上缓缓浮起一层冷汗。
疼痛一阵阵地发作着,他垂着眼睛,低声喘息,脊背上的冷汗慢慢浸湿了衣衫,紧贴着他消瘦的身体。片刻后,又化作一片潮湿的冰冷渗入皮肤,流向四肢百骸。
风掠过屋檐的声音清晰可闻,窗户紧闭着,他却像是怕冷一般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主人……”他失神地望着那片月光,想起那时在驿馆,晚上的灯火很暖很亮。
萧兖抱着他,轻轻抚过他肩头的伤口,厨房里传来豆沙包的香气,萧兖不许他跪着,他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晚上他们躺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觉,手脚都缠在一起,萧兖的掌心很烫,掠过他的肌肤时带起一阵舒服又温暖的颤栗。
亲密、柔软、眷恋的……他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身体,就像主人的怀抱。就像他们依旧相拥着,不曾分离。
但任凭他裹得再紧,也无法再感受到那令他战栗和贪恋的温度。他努力嗅着被子里的气息,渴望一点点的熟悉,或是带着厚重温暖的味道……却只有一片陌生的,掺杂着一丝血腥味的气息涌入鼻腔。
他忽然觉得难受,将被子扯下去一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咳咳……”五脏六腑都扯得生疼,肋下的伤口渗出血来,湿润粘腻的触感一点点浸入了指缝。
他费力地坐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冒出来。咳着咳着就开始干呕,萧兖离开后他几乎没有进食,呕出的全是苦水。
“呕……咳咳”
他脱力地靠在床边,剧烈的呕吐让他眼角发红,胃里也是一阵翻搅,伤口被牵扯着引起更加强烈的疼痛。
喉咙里满是带着血腥的苦味,他擡手用袖子抹过发白的嘴唇,脸上满是冷汗,神情却一片漠然。
他赤脚下了地,踉跄着走到桌边,拿起一杯早已放冷的水灌了下去。
喝得太急,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喉咙里的苦味并没被冲淡多少,突如其来的冷意反而刺激着他空荡荡的胃,引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脸色一白,忍不住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是剧烈的绞痛,他踉跄着走回床边,跪倒在地上。
后背再度被冷汗打湿,他修长分明的手死死抵在胃腹间。单薄的里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因为瘦削而凸起的骨头。
他擡起头,汗水从下颌滴落,脊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目光落在虚空里。周围又黑又冷,他忽然涌起一阵心慌和恐惧,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陌生的环境裹挟着他,无休止的疼痛折磨着他,他抿唇压抑着喘息,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平生第一次生出软弱,迫切地想要一点安慰,一点温柔的保护。
他伸手在枕边摸索,掌心很快碰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将萧兖赐给他的刀紧紧握在手里。
冰凉坚硬的触感抵在手中,他的眼里短暂地掠过一抹模糊的安心和柔软,而后又被更加汹涌的痛楚覆盖。
他把刀紧紧抱在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沾血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刀鞘的纹路,无助的呢喃“主人……”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回答,也没有人抱他。
他感到一阵痛苦的窒息,痉挛般地颤抖起来,按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到窗边。
他猛地把窗户推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迎面涌进来的冷空气把他冻得抖了抖,他不在意,愣愣望着不远处,村庄里家家灯火,温暖明亮。
他一个人站在漫长寂静的黑暗里,身边空无一人。
他的心底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风声呼啸,深不见底,却有着可怕的吞噬力量,要用他的鲜血去填满。
汗水在冷风中干涸,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冻得脸色青白,他坐到窗沿上,垂下来的碎发在风里飘动,他低头看着衣服上暗红的血迹。
月光被云遮住,黑暗从四周合拢过来。
屋子里静得可怕。
一缕冰凉的疯狂的躁动从心底深处蔓延至全身,他摸着衣服上被血濡湿的地方,想起他的刀好多天没有见血了。
他缓缓捏紧了刀柄。
“铛”的一声,刀鞘掉落在地。他握着寒芒闪闪的利刃,眼里只有一片茫然的脆弱,几下卷起了袖子,露出左手臂,以及绑在手腕的同心结。
锋利的刀刃轻轻落在皮肤上,毫不留情地划下,瞬间就绽开一道血口。他的手稳得和杀人时一样,但此刻却不伤筋骨,不致命。
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臂滑落,染红了同心结,流进掌心,顺着指尖滴落,他把手垂在窗边,血一滴滴落进草丛里。
他怔怔地看着整只手都被染成深色,草丛里的血腥逐渐汇聚起一小滩,忽然露出一点满意的微笑。
“主人。”他虚弱地问,“我还和我的刀一样锋利,可不可以再带我回去?”
回答他的是一片冰冷的沉寂,和从肋下传来的一阵猝不及防的疼痛。
他皱着眉弯下了腰,刀从脱力的右手掉落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弓起身子捂住伤口,可能是受了凉也可能是失血过多,这阵疼痛前所未有的强烈。冷汗大颗大颗从额头滚落,剧痛让他的大脑一阵晕眩,他却仰起苍白汗湿的脸,执拗地追问,“主人,可不可以?”
他等了很久,没有得到期待的回答,失望地垮下肩膀,却忘了他坐在窄窄的窗沿上,身形一晃径直摔了下去。
身体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他懵了一瞬,而后更加凶猛的疼痛席卷了他所有感官。他捂着伤口,却分不清哪里疼,也许是浑身都疼,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趴在地上喃喃,“主人……”
这一声,如同开了闸的洪流,一旦溃堤便再也止不住,他伤心地皱着眉,眼底涌起一阵巨大的痛苦,失声呜咽,“主人主人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