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壹
肆拾壹
林仲夷真的动了杀心,萧兖恐生更多变故,不得不提前了返回京城的计划。
他整理了全部的案件卷宗,又拿着钦差大臣的令牌到最近的兵营请调了一堆人马,护送他们回京。有卫队铁骑在,林仲夷定然不敢造次,毕竟他还没准备好在这时就与朝廷翻脸。
一切都很快准备就绪,唯一的顾虑……就是柏风。
他伤得很重,应该安安稳稳地,好好修养身体,这时最不该舟车劳顿。可是把他独自留在这里,萧兖又放心不下。
怕他不好好养伤,怕林仲夷派人来暗杀他,更怕……他又擅自行动,偷偷跟着他回京城。他知道柏风绝对能做得出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带他一起回去。柏风知道他要立刻回京的消息,开始有些愣,而后就挣扎着起来,要去收拾东西。
萧兖连忙把他扶住,“别乱动,我都收拾好了,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属下没事。”柏风紧紧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生怕萧兖不带他一起走。
萧兖亲了亲他,给他裹上披风,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不露一条缝,“不舒服要马上告诉我,不许忍着听见了吗?”
“嗯。”柏风乖乖地眨了眨眼。
他抱着柏风上了马车,车厢里放了暖炉,铺了厚厚的褥子垫子,搭了个简易的床榻,各处坚硬的棱角都被包了起来。
萧兖又给他盖了被子保护他满是伤口的身体,但即便如此,赶路对柏风此刻的状况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出发没多久,他就疼得满脸冷汗,但只是垂着眼睛咬牙忍耐,没发出一点声音。
萧兖让医官在他的药里面添了些安神的药材,喝下没一会儿,柏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萧兖稍微松了口气,本以为他可以这样安然度过一晚,没想到柏风很快就醒了过来。
早年在影宫的训练里,他的身体已经对安神药一类的药物形成了本能的抗拒,这能防止影卫遭到暗算,减少他们的弱点,但同时,缓解疼痛对他们来说成为一件困难的事,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凭借自身的意志硬生生扛过去。
萧兖有些无奈,听着柏风略显急促的呼吸,只能默默帮他擦去脸上的冷汗。
他撑着一只胳膊躺在柏风身边,另一只手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柏风的掌心里也全是汗,因为疼痛而微微地发抖。
窗外暗夜漫长,车厢内的烛火静静摇曳着微弱的光芒。萧兖俯身,轻轻把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他的颤抖、疼痛、隐忍和虚弱,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眼角。
柏风微微动了动,回应般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
萧兖的泪在昏暗中落下,隐入寂静里,他低声清了清嗓子,开口时镇静而柔和,“冷不冷?”
柏风摇头。
“想不想喝水?
柏风继续摇头。
“要吃东西吗?”
柏风还是摇头。
“我抱着你好不好?”
柏风低低咳嗽了两声,闻言终于点了点头,朝他的方向擡起手。
“不要动,躺着就好。”萧兖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怕他扯着伤口,然后隔着被子轻轻地抱住他。
柏风悄悄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的心酸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柏风揉成一小团,整个塞进怀里。
“这样可以吗?”他微微收紧了一点力道,却又不至于压迫柏风的伤口。
柏风点了点头,怕他看不见,又虚弱地“嗯”了一声。
“好乖。”萧兖垂眸亲了亲他,柏风微微一抖,一股滚烫、酥痒的感觉从额头散开,传遍全身,一时间竟然盖过了疼痛,让他又热又舒服。
“别怕。”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睡吧,睡着就不疼了。我会一直抱着你。”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被萧兖整个圈在怀里,厚重的安全和温暖包裹了他,让他不再惊慌忐忑。
即便这是在奔波的路上,但只要在萧兖身边,他觉得这里就是家。
萧兖吹灭了蜡烛,轻轻地拍着被子。
长夜漫漫,冷冷的月光在窗户上照出了一小片光亮,安静的车厢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他抱着虚弱的青年,就像抱着他的全部。
怀中的气息始终不曾平稳下来,他低低地哼起一串调子,轻缓柔和,宛转如梦,像一股涓涓细流,汇入寂静的心田。
“这是什么?”柏风轻声问。
“小时候,我娘哄我睡觉时哼的调子。”萧兖拨他额边汗湿的头发,“她的很多事我都没有印象了,唯独这支调子,我一直记得。”
“很好听。”
萧兖浅浅弯起唇角,“等你好了,我教你。就当作……是娘教给你的。”
这个过于陌生的称呼让他在疼痛间有一瞬的恍惚,眼底莫名浮上一层湿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酸涩不已,哑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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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发这几日,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已至深秋,温度骤降,虽然萧兖悉心照料,用了一切能够保暖的东西,但柏风身体太弱,还是着凉发了烧。
他咳嗽得越发厉害,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咳着咳着就忍不住呕出血来。还没痊愈的伤口被他剧烈的动作拉扯着,片刻便往外渗血,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折腾,他的伤口恢复得极慢。
他脸上满是因为疼痛和高烧冒出的汗水,苍白的脸颊变得潮红,呼出的气息都滚烫。待烧退下去一些,脸色又变成触目惊心的煞白。
萧兖的心脏被一只恐惧的大手死死地攥着,寒意传遍全身,他几乎不敢闭眼,寸步不离地守在柏风身边,生怕醒来看到眼前的人已没了呼吸。
柏风一直昏昏沉沉的,应是难受得厉害,眉心始终紧紧地蹙着,身体滚烫,又止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