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贰拾肆
连日的阴雨越来越大,隐隐有决堤的势头。
萧兖望着外面难辨日夜的天空,眼皮有些不安地跳动。滂沱的雨声盖过了一切声音,以至于小厮匆忙的脚步声直到踏进屋门他才听到,“王爷!不好了!”
小厮满身的雨水,气喘吁吁道:“李大人派人来传,说东郊发了山洪,几个村子都淹了!”
“什么?!”
萧兖带着影卫赶到的时候,雨势小了些,李岐正指挥一众官兵从水里捞人。他们一路策马飞奔,全身都已被雨水湿透。
这里尚有些立足之地,再往前走土地已完全被洪流淹没。水面上不时漂浮起人体,打捞上来却早已冰冷多时。
他心中发痛,暴雨延绵多日,李岐早该警觉,提前疏散村民,许多伤亡本可以避免!可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他只能压抑怒火,派出所有影卫去帮忙救人,柏风本想留下保护他,但他命令坚决,若不是李岐拦着,恐怕他自己也要下水去救了。
天色渐暗,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况且雨势未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爆发山洪的危险,他们几乎是在与死神抢人。衣服浸了水变得沉重非常,身体被寒冷冻透,却没有人停下休息。
柏风背着一人跃上了岸,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在雨中搜寻着他的身影,看到他平安站在那里,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打算去营救下一个人。
不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一双手在滚滚的水流中奋力挣扎,萧兖四下无人,眼看那少年就要被卷走,他正要下水去救,却有一道身影将他拦在身后,没有一句话,比他更快地跃入水中。
“柏风!”他紧紧拽着套在柏风身上的绳子,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
他知道柏风和其他影卫都在救人,可当他真正亲眼看着柏风没入汹涌冰冷的洪水,被拍打着裹挟着艰难前行,才体会到心脏紧紧揪起来的滋味。那瞬间所有可怕的想象都涌上了脑海,怕绳子断,怕柏风体力耗尽,怕他一去再也回不来。
好在,那抹身影还是一点点地靠近了他。不知是不是水流越发湍急的缘故,柏风身形不稳,动作逐渐有些吃力。
“上来了上来了!”
几个人一起把两人拽了上来,少年被人擡去安全的地方,他心疼的把柏风扶起来,擦了擦他脸上的水,“没事吧?”
可能是体力耗得太久,柏风微微踉跄一步,喘了口气,摇摇头。他担忧地把人扶到一边,“休息一下,不要强撑。”
他起身打算去救人,手腕猛地被拉住,他讶然回头,柏风眼里似有恳求,“水很急,王爷不要下去。”
“我水性很好,别担心。”
柏风低下头,发梢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哑声道:“属下不能心怀万民,属下只希望王爷平安。”
他眼眶一热,抱住柏风,“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的。”
柏风固执地摇头,怎么都不肯让他走。
“萧大人!”李岐的部下隔着雨幕大吼。
他心里不舍,却只能一点点掰开了柏风的手,“我会好好回来的,别担心。不要逞强知道吗?”
柏风眼睁睁看着那令他牵挂的身影远去,心里焦灼又失落,咬咬牙,忍着刚才在水中被撞到的剧痛跟了上去。
营救直到晚上雨势太大才不得已中止,伤员被安置在一处地势较高的临时驻扎地,帐篷里充斥着哭喊和呻吟声,郎中不够,影卫也担起了医治的重任。
干净的水源不多,先供给伤员用,他一身的泥水没有擦洗,衣服也没有换,给一个人接好腿骨,扶着墙有些费力地起身,走到角落无人处。
他环顾一周,没人注意到这里,萧兖隔得很远在照顾伤员,一只手才不着痕迹的按上腰侧。
他皱起眉头,脸色苍白,额头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救那个少年时水中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也许是一截木桩,他不太确定,只记得那力道凶猛,不偏不倚砸在他腰间,剧痛令他有片刻晕眩险些没抱住怀里的人,动作也变得迟缓了许多。
他倚在墙边,钻心的疼痛从骨子深处冒出来,顺着脊骨窜上脑海,他用拳头用力在后腰处抵了一下,紧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
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萧兖,擡头往那边望去,萧兖正穿梭在几个病人之间,眉心紧蹙神情忧虑,显然正忙得焦头烂额。
他感受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忍一忍,准备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强撑着诊治了几个病人,本就湿漉漉的衣服又被冷汗浸透。他悄无声息绕到了另一间没人的帐篷里,想要休息片刻,没想到就这么坐在墙角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靠近,他警觉地睁开眼,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怎么在这里睡了?”萧兖皱着眉头,温柔的气息落在身边,“那边不是有草席?这样睡会着凉的。”
他坐起来,身形顿时一滞,吐了口气用手撑住地面,“王爷,都处理好了吗?”
“李岐顾得过来,我就回来了。”萧兖放下半桶净水,还有一身干净的衣服,“把衣服脱了,给你擦擦。”
他伸手解扣子,解到一半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腰上伤成了什么样子,让萧兖看到就不好了。动作一顿,又把衣襟拢回去,“属下自己来。”
萧兖顿了顿,柔声道:“怎么啦?还在生气?”
他愕然擡头,萧兖拉过他一只手用水慢慢擦净,“知道你是担心我,我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属下不敢。”
“你当然可以生气,我允许你有不满,发脾气,但是不可以拿自己的身体赌气。”萧兖伸手解他衣服,他往后一退,萧兖察觉不对,放下手看了他一会儿,强行按住他扒掉他的衣服。
他小小地抗拒了一下,却不敢真的反抗,任由上衣被剥落,接触到冷空气时打了一个哆嗦。身上被泥痕覆盖,萧兖一时也看不出哪里不妥,给他擦洗干净才看到他腰间触目惊心的伤痕。
一大片淤青隐隐泛紫,几道破裂的伤口已经在水中冲刷得发白浮肿,萧兖感觉心脏像是被狠狠拧了一把,疼得滴血,“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