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拾伍
派去追查私盐去向的影卫传回了消息，柏风这边，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知府李岐与私盐一案脱不了干系。
萧兖听着回禀头也没擡，在纸上写写画画，表情稳若泰山，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待人退下，柏风走近两步，站在萧兖身边慢慢地帮他研墨。片刻，萧兖放下笔，他才出声：“李岐这样做，就不怕来日东窗事发，陛下降罪。”
“当然怕。”萧兖端详着写下的各方线索，脑子里有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但这世上很多事，就是让人甘愿铤而走险。”
他若有所思。
“明明家财无尽，权势在握，却还要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贪念太重，必遭反噬。”萧兖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两指敲了敲他的腰带，“这是去年给你做的吧？有些旧了，走吧，去给你做身新衣裳。”
在外暗访为免暴露身份，他这几日都穿的常服，他连忙道：“谢王爷赏赐，属下还有很多，不必再做新的。”
萧兖让人给他做的常服实在是很多了。
“以前是以前的，昨天你吃过饭，今天你就不吃啦。”萧兖不由分说拉着他出门。
这怎么能一样，他想。但萧兖在某些事上就是毫无道理可言，尤其是和他有关的事。第一次他还试图劝解，现在已经学会认命。
萧兖似乎是早有安排，直接带他去了城里最好的成衣铺。老板要给他量尺寸，被萧兖拒绝了。
自从第一次在布庄量尺寸时他差点把一声不吭近他身的老板踹飞出去，萧兖就亲自接过了这个重大的任务。否则不止买衣服要钱，还得赔上老板的治疗钱。
“柏大人。”萧兖看着和半年前没有分毫变化的尺寸，啧啧叹道：“你的身材保持得真好。”
这是当然，影卫的基本素养之一，掌控自己的身体。不能太胖不能太瘦，拿得起刀，也要挥得快刀。
萧兖趁机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劲瘦有力的手感让人摸了就再也忘不了，萧兖心里发痒，忍不住又多蹭了两把。
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肌肉反应性地绷紧，下一刻想起这是萧兖，又立刻站住，放松了身体，自己也在腰上摸了摸，没感觉有什么好摸的。
他有点疑惑道：“王爷在摸什么？”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萧兖当然不能直接跟他说我在摸你，王爷也是要面子的，于是理直气也壮：“我摸摸我的刀，怎么了？”
不怎么，当然可以，他赶紧低头唯唯诺诺道：“是，王爷随便摸。”
萧兖噗嗤一声笑了，推着他去试衣服。
他穿惯了影卫的夜行衣，以往的常服也是深色为主，萧兖这次却给他选了件淡青色的长衫。他走出来那一刻，萧兖瞬间瞪亮了眼。
上好的衣料华贵柔顺，贴身剪裁的样式衬得他长身玉立，落拓挺拔，青玉的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紧窄的腰线。他皮肤白，这颜色不落俗套反倒显得人有种清贵的意气，活脱脱像一个年轻的世家公子。
他没穿过这样清淡的颜色，觉得有点别扭，萧兖却盛赞一番，看得出满意至极。
既然萧兖觉得好，那就一定是很好的。他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走在路上，萧兖还不住地频频回头打量，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十足的欣赏满意，然而他只顾着警惕注意着来往的行人，丝毫不觉萧兖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痴缠。
他偶然扭头，正撞上萧兖深深凝望的视线，被那眼里的灼热所惊，心跳都漏了一瞬。
萧兖恍然回神，克制地敛起目光，只余下一点恋恋不舍的缱绻，镇定自若道：“走吧，查案去了。”
“是。”那目光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压下心头的悸动，胸口发热。
一下午很快过去，萧兖没带他回驿馆，而是去了最热闹的一家酒楼，二楼的雅间，毗邻河岸，窗外就是万家灯火，熙攘的街道，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饭菜极其丰盛，萧兖一直带着深深的笑意，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起身打算伺候萧兖，被萧兖示意坐下。
萧兖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他面前，“尝尝。”
他一惊，“属下不敢。影卫不可饮酒。”
“青梅酒，不会醉的。我准你喝。”
他有些犹豫，“属下不曾饮酒......”
“没喝过才要尝一尝。柏大人放心，一小杯而已。”
他执起酒杯，迟疑地看向萧兖，萧兖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心神一定，举杯一饮而尽。
萧兖哈哈大笑，“柏大人好气魄。”
一股清甜酸涩微微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果香混合着酒香占据了他的嗅觉，梅子的酸味刺激得他口水泛滥，很新奇的味道，感觉还不错。
萧兖挑眉，“怎么样？”
他抿唇笑着摇了摇头，“很好喝。”
“小时候我娘做青梅酒，在梅子上面用竹签扎很多的小洞，我觉得好玩，扎的太狠把梅子都扎坏了。我娘罚我把扎坏的梅子都吃掉，结果牙酸倒了好几天都没法吃饭。”
萧兖有淡淡的怀念，一口喝了杯子里的酒，笑道，“回京以后，我教你做青梅酒。”
他没错过萧兖眼底一闪而逝的惆怅，想了想，很认真地说：“王爷，属下可能也会把梅子扎坏。”
萧兖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缓缓绽开一个始料未及的、觉得好笑的表情，憋着笑说：“柏大人，我教你一个《扎梅子》心经，你先默念一千遍‘我是去扎梅子的不是去扎人的’。”
“是。”他颇有些严肃地点了点头。
萧兖乐了，一阵晚风吹进来，带着烟火气息和河水的清新潮湿，柔柔地落在脸上，两人同时望向窗外。点点灯火映在眼中，晕开一片明亮的璀璨温暖。河水荡漾，倒映着楼阁金碧辉煌的光影，花船里传出悠扬的琴音和笑声，好似一场繁华热闹，绮幻迷离的梦境。
很奇怪，他的心没由来地颤动起来。徐徐的风声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柏风。”
他回过头，烛火和波光汇聚在萧兖眼中，光彩熠熠，“今天是你的生辰，愿你岁岁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