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崩溃的帝国3:日薄西山》(5)
五、明定国是……“这个有名无实的皇上,朕再也不做了!”光绪临清砖地上橐橐踱着碎步。“朕这便去见太后,不是她恩准,就是朕逊位!”……
炭盆里火苗熊熊,熏笼内香气袅袅,一派温馨气息。只躺在床上,珍妃却是翻来复去,怎也睡不着。窗外,檐前滴水滴哒声,风吹铁马叽叮声响个不停。珍妃无神的眸子呆呆望着漆黑的天穹,回首往事坎坷曲折,瞻望前途渺若云烟,不觉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几声干涩沉闷的钟声传来,珍妃星眸睁了下,但见满屋大亮,忙不迭坐直了身子,喊道:“陈嬷嬷,倒口盐水!”说着披衣下了床。
连喊几声没有回音,屋外檐下侍候着的寇连材嘟哝声:“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有睡沉的时候儿?”犹豫着挑帘推门进来,却见陈嬷嬷侧身僵卧地上,殷红鲜血临清砖地上渗了大片,手中兀自握着柄剪刀,不由庙中泥塑佛胎价傻了眼。“谁在外边?陈嬷嬷吗?怎的还不快些进来?”梳妆台前打扮的珍妃闻得动静,开口道。“对了,将我那袭白罗衫取了来。就在东边窗下那个柜子,昨儿……”
“回主子话,是……是奴才寇……寇连材,陈嬷嬷她……她……”
“她怎的了?瞧你那……”珍妃掀开帷幕,掩着扣子出来,话没说完,脸上神色象凝固了似的,死死盯着地上的陈嬷嬷。犹恐是梦,揉了揉眼。“她………她……”“主子,”寇连材终于回过神来,俯身探探陈嬷嬷鼻息,望眼珍妃,轻轻摇了摇头。“身子早僵了,看情形……”
“这事儿除非皇上问起,莫管甚人都莫要提起了。”珍妃缓缓抬起了头,深沉地望着远方,吁了一口气,“把这冲洗下。要下边好好发送她。”寇连材眉棱骨抖落了下:“主子,这贱人……”
“不要说了,许多事她也无可奈何的。”珍妃虚抬了下手,径自柜中取夹衫披了肩上:“皇上呢?还没下朝?”说着,她瞟了眼屋角金自鸣钟。寇连材嘴唇翕动着扬脸似欲唤人,只沉吟下却又止住。闻声打千儿道:“万岁爷辰时回宫,见主子正睡得香甜,已过醇王爷府邸了。主子昨宿没睡安稳,这还再躺会吧。万岁爷说了,主子不必再过去了。”
“嗯──”珍妃沉吟了下,道:“不用了。你赶紧将这收拾妥当了,省得皇上回来还没个干净地儿歇息。”说罢,莲步轻移出了屋。
湛蓝的天穹,薄薄云彩缓缓移动着,日头懒洋洋地将彤光泼洒下来,照在身上,说不尽的舒坦。站在丹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仰望着神秘莫测的天穹,珍妃默默不语钉子价动也不动。
“大胆奴才,我你也敢阻拦?!”
“主子息怒,万岁爷如此吩咐,奴才也没奈何的。主子体恤奴才,还请回吧。”
“体恤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少斤两?!还不快些让开吗?!”
“万岁爷旨意,奴才……”
“啪”地一声脆响,瑾妃炸雷价声音复传了过来,“狗奴才,与你些脸面,你倒不晓得天高地厚了?!滚!莫再要我看见你!”
“主子便杀了奴才,奴才也不敢滚的。”
“你……”
“三格。”珍妃月洞门处踱着,喊道,“是你瑾主子吗?要她进来吧!”三格颊上五道刺眼的指痕隐隐渗出血迹,大步进前打千儿请安,道:“万岁爷旨意,除了养心殿奴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月洞门一步。奴才……”瑾妃一头云鬓,斜插着两只碧玉钗,与满头青丝相映衬,直将七分容貌打扮得十二分的精神。只凤眉紧蹙,杏眼圆睁,显然已是恼怒至极。睃眼身前拦着道儿的侍卫,嚷道:“闲杂人等?妹妹你听听,这奴才眼里可还有我吗?!”
“三格,吩咐让开吧。”
“主子,奴才……”
“皇上怪罪下来,自有我替你说话的。”
“不不,奴才不是这意思。”三格探舌舔舔嘴角鲜血,躬身道,“奴才是担心……”“莫要瞎说。”珍妃低语斥住三格:“再说有你在这,又会有什么事儿?吩咐下去吧。”三格迟疑着点了点头。
“皇上呢?”瑾妃脸色铁青,边脚不沾地近前,道,“今儿他不与我做这主儿,我……”珍妃冷眼审视着瑾妃,徐徐道:“皇上辰时便去了醇王府邸。三格这也奉了旨的,你就消消气吧。”“消消气?我这能消得下来吗?!妹妹你想想,被这奴才这般作贱,就这么算了,我日后还怎生管束宫里奴才?”瑾妃两眼死死盯着三格,“他便再皇上宠着,可究也个下三滥奴才……”
珍妃见三格颊上鲜血顺指缝淌着已然袍服上渗了手掌大一片,边掏帕子递过去,插口道:“皇上眼里,可从未将他奴才看待的。三格,你下去要太医院奴才上些药,这不用你侍候了。”
“奴才不碍事的……”
“皇上不将他奴才看待并不说他便不是奴才。更不让他骑了主子头上,颐指气使……”
“你还有完没完?!”珍妃睃眼瑾妃,“我不告你这都皇上的意思吗?!”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瑾妃怔望着珍妃,喃喃自语道:“妹妹,你……你……”发泄胸中郁闷价长长透了口气,珍妃脚步橐橐踱了两步:“不只今日,日后没有皇上旨意,你也不要再过这边了。”
仿佛猛地被人用鞭子抽了下,瑾妃的脸变得又青又暗,诧异的睁大了眼,翕动着嘴唇,半响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似乎不忍心,抑或是心有所感,珍妃长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以后有甚事儿,要奴才告我声。我会尽我能力为你……”瑾妃好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神智,声音颤抖着犹如秋风中的树叶价瑟瑟抖着:“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说这些已没用处的了。你回……回去歇着吧。”珍妃虚抬了下手,移眸怅望着远方,仿佛要穿透红墙碧瓦看到很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瑾妃身子针刺价哆嗦了下:“是你!一定是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是你的亲姐姐……”
“够了!”珍妃厉声喝了声转过身,只看眼瑾妃,声气又忍不住缓了下来:“若非你是我的姐姐,结果断不会这样的。”
“瑾主子,主子娘娘万岁爷跟前与您说了不少话儿的。若非主子娘娘,您只怕……”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地儿!”瑾妃腮边肌肉抽搐着阴冷的目光盯着珍妃:“你会有那么好心眼?!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你狠,你整治得皇后娘娘回不得宫还不满足,还要……”珍妃细碎白牙紧咬着下嘴唇,再也忍不住扬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你……”不知因着三格在场,抑或是气愤已极,她竟一句完整话儿也说不出来!抚着火辣辣的香腮,瑾妃怔怔望着珍妃足足盏茶功夫,方自喃喃道:“你……你打我,你当着奴才面打我……”
“是你逼得我不得不这般做。”见寇连材背着陈嬷嬷殿里出来,珍妃吩咐道:“三格,你去帮一把。”三格望眼寇连材,闻声犹豫良响方月洞门处呆若木鸡价侍卫呶了呶嘴迎了过去。珍妃嘴角掠过丝苦笑,这才开口接道:“现下你总该明白这究的为什么了吧。”
“我……”
“陈嬷嬷老佛爷身边的人,这你不会不知道吧?!”珍妃星眸盯着瑾妃,一字一句说道。“不不,不……”瑾妃脸色陡得月光下的窗户纸般煞白,“这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她不是你带进宫的吗?!”
“妹妹,真的,我真的不知道……”瑾妃泪水顺颊淌着。“你与皇上说说,我真的是无……无心的……真的呀。老佛爷那日……”
“好了,也许真如你所言,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珍妃仰脸长长透了口气,“皇上性子怎样你也晓得,如今这样,已然万幸的了。你是我姐姐,不管怎样,我都会顾及这份情的。”
“妹妹,我……”
“回去吧。”珍妃望眼瑾妃,转身踯踽上了丹墀。“主子。”寇连材轻手轻脚近前,仿佛怕惊醒熟睡中的婴儿价,躬身打千儿轻呼了声。“唔?唔──”珍妃无力地倚在楹柱上,抬袖拭了拭颊上珠泪,声音略显嘶哑道:“你送你瑾主子回去。”
“扎──”寇连材眼角余光扫了下兀自临清砖地上怔怔发呆的瑾妃,无力应声,嘴唇翕动着又道:“主子,寿富寿大人求见。”
“他?”
“寿大人方天津回来的。”寇连材点了点头。“奴才告他万岁爷不在,只他说要见主子您。您看叫进不?”珍妃凤眉皱下,沉吟半响方轻吁口气说道:“叫进来吧。”说罢,移步回了殿中。
“奴才寿富给主子娘娘请安!”
橐橐脚步声响处,寿富洪钟价声音传了进来。珍妃炕上侧身坐着,若有所思价星眸凝视着屋角金自鸣钟,淡淡应声:“进来吧。”“扎。”几月光景,寿富清瘦了许多,只精神看去却十分的旺盛,黑眸中熠熠闪着光,浑身上下亦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
“坐着回话吧。”珍妃移眸扫眼寿富,虚抬下手道。“刚回来?一路上可还顺当?”寿富起身谢恩斜签身子坐了,略一躬身,回道:“奴才卯时进的京。托皇上、娘娘洪福,这一路上尚算稳当。”“那就好。”珍妃舒了一口气,说道:“听奴才说你要见我,什么事儿?”寿富细碎白牙呷着下嘴唇望眼珍妃,似乎在沉吟着什么,良响,忽扑嗵一声跪了地上。“你这做什么?”珍妃诧异的睁大了眼,“有甚话儿起来但说无妨。如此样子,要奴才们瞅着传了出去……”寿富“咚咚咚”连叩了三个响头,依旧跪在地上,道:“奴才恳请主子娘娘为社稷计、为苍生计,敦请皇上早下决心,变法维新,以救我大清与水火之中!”
珍妃不堪寒意价身子哆嗦了下,星眸凝视着寿富:“你……你怎说出这种话来?我朝定制,太监后妃不得干政,你难道忘了不成?”
“恕奴才斗胆,主子娘娘心里可是顾忌老佛爷?”寿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珍妃。
“你……”
“奴才莽言,请主子恕罪。”寿富叩了个响头。“只奴才此心唯天可表,还望主子明鉴。”珍妃起身踱了两步,只却没有说话。阳光映在她的脸上,苍白中透着一股坚毅不屈的神色。“群夷虎视耽耽,大清危如累卵。”寿富满是希冀的目光望着临清砖地上移动的影子。“奴才恳请主子娘娘力促皇上定心维新,拯社稷于倾危之际,救苍生于水火之时。祖宗成例,但利国利民者,持之;但违天背时不合时宜者,亦宜弃之,墨守成规千载不变,结果只会亡国灭种。”他顿了下,见珍妃犹自一语不发,呷嘴唇沉吟下又道:“即使舍此不谈,为着皇上处境,主子娘娘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