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崩溃的帝国3:日薄西山》(3) - 崩溃的帝国 - 康红武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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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崩溃的帝国3:日薄西山》(3)

三、迎头一击……慈禧太后信步踱着:“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龢着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瑾妃怔怔望着,此时此刻,她忽地觉得她原来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

交待了手上差事,看表时却已末初时牌,急匆匆打轿出城,东宫门哈腰下轿时,恰听得不知哪间屋中自鸣钟沙沙连撞了四下,正是申正时牌。奕四下张望眼,但见门口早已停着几乘凉轿,沉吟下忙递牌子进了园子。

风吹树叶沙沙响动,和着知了的长鸣响成一片,静静地昆明湖水滑如滢滢碧玉。置身其间,奕但觉着天地草木和自己完全融会成了一体,身上暑气亦是去得丝毫亦无。只偌大湖面不见片舟,显得有些寂寥萧杀。

“卑职给六爷请安了。”

“嗯。”望着刚毅身后颤巍巍的徐桐,奕细碎白牙呷着下嘴唇,抬脚上前两步,淡淡笑道:“身子骨还硬朗吧?”“劳六爷挂念,卑职这还说得过去。”说着,徐桐躬身打千儿便欲请安,却被奕拦住:“罢了罢了,这些虚礼儿以后就免了。”“六爷心意卑职领了,只这礼却万不可废的。”徐桐说着终一个千儿打将下去。

“你这是准备觐见老佛爷?”奕边说边抬脚乐寿堂方向踱去。

“现下康有为等一些人公然叫嚣什么变法呀维新呀,卑职实在看不下去。”徐桐亦步亦趋随了奕身后,“所以为社稷计,特来请求老佛爷出面予以干预。”“依你的意思,”奕眉棱骨抖落了下,回眸瞅瞅刚毅,复扫了眼徐桐,道。“此事该如何处置是好呢?”

“六爷。”徐桐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康有为忤逆顽固之徒,但只驱逐,只能止一时,日后必又会抛起风浪的。依卑职本意,当斩之以绝后患。”他咽了口口水,振振有辞接道:“强学会聚众结党,越闹越不成体统。祖宗朝以来何曾允许民间结党议政,盅惑人心。此风一开,天下何以太平?而那《万国公报》鼓吹变法维新,更是嚣张,这不明摆着向朝廷示威吗?卑职意思,也该查禁了才是。另外,便那些与会之人,亦当给予严惩。”

“你说的不无道理。”奕半苍眉毛紧缩成一团,直入勤政门,绕过勤政殿旁的德和园戏楼时方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强学会、《万国公报》这阵子闹得人心惶惶,是不能再任着它发展下去的。只康有为和那些奴才们……”

“六爷,但与这些人留得一点空儿,这不知有多少人又要受其毒害呢!”徐桐眼中闪过丝阴冷的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

“荫轩兄高瞻远瞩,怨不得老佛爷倚若臂膀。”刚毅嘿嘿一笑恭维了句,蒲扇般大手满是赘肉的脸上抹了把,向着奕说道:“六爷,此事关乎宗庙社稷大计,子良一路上寻思,这还荫轩兄的意思……”

“正因为关乎宗庙社稷大计,方不能不慎之又慎的。如今底下奴才议论皇上与老佛爷关系越来越僵的不在少数。更有些奴才每日里无心做差,专门探听这些消息,以期见风使舵求得恩宠。这些想来你们不会不有所耳闻吧?这一茬接一茬的已是搅得人难以安宁,但重处了那些奴才,底下观望者势必闻风而动,各钻各的门路,如此一来差事谁还有的心思去做?”见乐寿堂已入眼帘。奕说着收了脚,回首望着徐桐接道:“这内忧外患一齐袭来,你说宗庙社稷还稳得了吗?”

徐桐半苍眉毛皱下:“六爷所言……甚是。只康有为这些人一旦轻纵,日后祸患只怕比此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不也权宜之计吗?倘他识趣收敛,那自不必说。但他不思悔改,依旧狂言惑众,再重处亦不为迟的。再者说来,重处了那些奴才,皇上那边又何以交待?”奕说着淡淡一笑,“你不也与我说如今这当稳中求生存吗?”徐桐张望着远处湖面上十七孔桥倒影。他记得,这话儿他是说与奕的。只要轻恕了康有为这些人,他的心中依旧觉得塞了团烂棉絮价堵得难受。一阵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波纹……徐桐长长透了口气,移目望着奕,叹道:“那就照六爷您说的,还大局为重,先便宜了那些东西吧。”

奕暗暗吁了口气。他反对康有为六经皆伪的观点,他反对他所提出的“祖宗之法皆可变”的主张,而对于他所主张的设议院,更是深恶痛绝。但真要说重处康有为等人,他也不愿意,因为他知道,如以一来,光绪势必与慈禧水火不容,而斗下来的结果,必将与光绪不利,这是他不愿看到的。而且他毕竟操办了多年的洋务,他深深知道昔日的煌煌天朝已然一去不返,而要重现辉煌,扬威天下,则非变不可。当然,这种变只能是在祖宗之法所允许的范围之内的变。

“六爷,您这捉摸什么呢?”徐桐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奕。“我……我这寻思进去如何回话呢。”奕自失一笑,轻咳两声收神道:“老佛爷脾性,我这说话恐怕没有多少分量的。呆会还望你能劝言一二才是呐。”

“六爷言重了。只与宗庙社稷有益的事儿,卑职自不敢推辞的。”

“有你这句话儿,我这心里踏实了许多。好了,进去吧。”

“六爷请。”

玉兰、牡丹、西府海棠并着许多叫不上名儿的花庭院中盛开着,阵阵花香随风扑鼻,沁人心脾。横匾金漆黑字“乐寿堂”三字斜阳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芒,更映得四下金壁辉煌,惬意无比。只四下里静悄悄的,便个鬼影亦无。三人庭院花木前怔立着,退也不是进也不能,足足袋烟功夫,方见得角门处一个太监伸着懒腰蹑手蹑脚奔西耳门过去。奕遂轻步赶了过去,问道:“老佛爷歇响还未起来?”

“嗯……”那太监似乎刚睡起来,眼角眼屎儿堆了大块,模糊双眼眨着半响方看清楚,忙不迭打千儿请安:“奴才给六爷请安。不知六爷……”

“罢了。”

“哎哎。”那太监这方抬袖拭了拭眼,“响午端郡王爷进园子,老佛爷一时兴大,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话儿,这不刚歇着不久。六爷您这……”见刚毅、徐桐过来,那太监打千儿请了安,接道:“六爷您这可奉了旨进来的?”“屁话!”刚毅边揉着发酸的腰肢,低声骂道,“不奉旨儿能进来吗?!别他娘的木橛子似的站着,快去收拾间房子。他娘的,这腰怎的又隐隐作疼,莫不要变天了?”徐桐低声喝住那太监,有意无意仰脸看了看天,说道:“六爷,但真要为着这事儿,卑职意思这还屋外候着好些。这万一……”

“要这奴才那边张望着,一有动静咱这便赶过去,怎的就会有事儿?”

“还檐下候着吧。”奕说着循超手游廊径自轻步踱了前去。刚毅眨巴着眼,见那太监两眼直直望着自己,抬腿一脚踹了过去:“看你奶奶个……快去端几杯冰水送过来。”说罢,方没奈何慢腾腾跟了过去。

西暖阁亮窗下止步,凝神细听,一丝声息亦无,众人互望眼,正寻思着该不该开口道安,身后橐橐脚步声传了过来,回首看时,却原来是荣禄。“卑职见过六爷、荫轩兄。”荣禄躬身奕、徐桐压嗓门道了安,只望眼刚毅轻轻点点头算是问候。“这是怎的……”

“都来了吗?”话音未落地,里边慈禧太后声音响起。奕身子瑟瑟抖下,轻咳两声道:“奴才奕、徐桐、刚毅、荣禄奉旨见驾。”

足足盏茶功夫,里边慈禧太后方自干咳声开了口:“都进来吧。”深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将出来,奕扫眼三人,躬身头里进了屋:“奴才给老佛爷请安!”说着,“叭叭”甩马蹄袖便欲大礼请安。“罢了,都坐着说话吧。”慈禧太后斜倚在大迎枕上,虚抬下手说道。

“奕,皇上什么意思呢?”慈禧太后伸手掠了下鬓角,问道。奕发泄堆积在胸中厚厚的郁闷价暗暗吁了口气:“皇上已恩旨与英德借款,只其中有些细节,还待奴才与……”

“我不问这个的。李鸿章呢?皇上怎么说?”

“皇上已谕旨李鸿章为贺冕专使。”

“是吗?这可真有些想不到呐。”慈禧太后嘴角掠过丝冷笑,起身蹬鞋临清砖地上悠悠踱了两步,“我听着这阵子京里不大安生,可有这么回事儿?”“奴才蒙老佛爷圣恩,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懈怠,万幸京师内外目前尚算平安。”荣禄沉吟着回道,“只入夏以来,一小股心怀叵测之徒,聚众结会,号称‘强学会’,借强国富民之名,植党营私,鼓吹士民干政,且刊印《万国公报》四处发送,弃祖灭法,扰惑人心,流弊不堪设想,若不立予查禁,势将危及社稷安全。今有《万国公报》数份及按察使杨崇伊托奴才呈与老佛爷折子一道,请老佛爷圣鉴。”

“杨崇伊那奴才说些什么?”慈禧太后信手翻了下,问道。

“回老佛爷,杨崇伊弹劾强学会私立会党,结党营私,《万国公报》借宣扬西学之名,鼓吹维新变法,煽动民心,动摇国本,请旨严禁。”

慈禧太后眼角余光一直瞅着奕:“奕,有这事吗?”“回老佛爷,确又此事。”奕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奴才这进来,正要……”

“这么巧呀。我这要不问起,你怕还不闻不问罢。”慈禧太后冷哼了声。

“关乎社稷安危之事,奴才万不敢疏忽大意的。”奕知她又欲借题发作,索性顺水推舟,说道:“只奴才一时失察,罪不容赦,还请老佛爷降旨,将奴才差事……”“你这架子越来越大的了。”慈禧太后细碎白牙呷着下嘴唇,插口道,“动辄便要革了你差事。怎的,你以为我这不敢吗?!”

“奴才不敢。奴才……”

“得得,好听话儿我听多了,不稀罕你这几句。说吧,这事你打算怎生处置?”

“此事……”奕深邃的眸子望眼慈禧太后,沉吟良响,躬身回道:“依奴才意思,这强学会、《万国公报》不管怎样,都应予以查禁的。”“既如此,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慈禧取烟枪按烟点火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吐烟圈缓缓道:“那些该死的奴才呢?你寻思着该怎生处置?”

“底下奴才搅活进去,本当……依例治罪的。”奕额头上密密细汗闪着亮儿,定神小心翼翼道,“只……只入会奴才不在少数,且其中又不乏朝中一二品大员。目下局势维艰,再不能起任何波澜的了。所以奴才寻思,老佛爷便开恩与他们条悔过的路儿……”

“六爷此言差矣。正因着局势维艰,这方该从严从重处置,以儆效尤的。”荣禄躬身插口道,“这些奴才,心早就野了,但与轻恕,必留无穷后患的!”

“奴才只这般想的,究的怎生处置,尚请老佛爷圣裁。”说罢,奕眼角余光扫了下徐桐。“老佛爷,奴才也因着这事进来的。”徐桐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依老奴愚见,六爷言语甚是有理。吏治败坏,堪用之才寥寥,这些奴才其行虽说可恶,但其心却仍有可悯之处,且其中多可委以重任之人,设若皆予重处,时局恐更加艰难动荡的。”

“依你意思,这都罢了?”

“与他们条活路,对目下时局实利大于弊。倘其不思悔改,再行重处亦为不迟。”徐桐半苍眉毛抖落下,沉吟着开了口。“自然,若皆免罪,亦不足以警下的。奴才意思,这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只将康有为那厮加以惩置,其他人自会收敛的。请老佛爷明断。”慈禧太后两手把玩着茶杯,半响没有言语。

夕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隐了地平线下,无际的天空上麻苍苍一片,似乎真的要变天了。荣禄凝视着慈禧太后,忍不住开了口:“老佛爷,斩草不留根,但免了他们罪名,日后必留无穷后患的呀!”

“仲华这只贪图一时之快。”奕轻轻一哂,说道,“那多奴才都处置了,这差事谁人去做?总不成你一人都担着吧?”

“去了他们,我不信这差事便玩不转了!”自恃有慈禧太后撑腰,荣禄并没有将奕太放在眼里,闻听冷哼声道。

“你──”

“罢了!要斗口舌都市井上去。”慈禧太后睃眼二人起身踱了两步:“此事我寻思了,就依徐桐意思。但愿那些奴才能仰体圣意,一门心思都放了差事上。”她顿了下,似乎在思索着,稍顷,复道:“不过,康有为那厮屡屡狂言惑众,实属冥顽不化之徒。不重处万万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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