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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篇-1

葡萄牙篇-1

不沉舰出航的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我站在甲板上看着爱尔兰岛越来越远,脑子里还想着奶酪、羊肉还有踢踏舞。唯一煞风景的是,那个揍了领主女婿的肖恩总是围着我打转。打最开始起,他在这就不受欢迎,船上的人都看着亚瑟的眼色行事,既然这家伙上船都没被亚瑟正经介绍过,就说明他大概率是个不值得他们搭理的人物。至于肖恩呢,自从他知道自己上了艘海盗船,便整天嚷嚷着要回去。“我宁愿被绞死也不想被海盗喂鲨鱼,玛格丽特小姐,您救救我吧!”

我懒得理睬他,于是他害怕地与海盗们保持着距离,除了我和利亚姆,他称我俩是“文明使者”,偷偷称亚瑟为“海匪头子”。

亚瑟最初几天都忙着给葡萄牙人写信,空闲的时候也会在甲板上吹吹风。他那套经典的衬衫和灯笼裤都被血弄脏了,干脆扔进了海里。现在他穿着件亚麻衬衫,袖口用着华丽的褶皱装饰着;深v领口,露出脖子上戴着的鲨鱼牙项链和结实的胸口。真是一副好风景。

为了躲肖恩,我常常赖在船长室里不走。看着亚瑟沾着混金粉的蓝色墨水,用华丽的花体字写信和航海日志。

在这封信里,他丢进去一串成色极好的南红玛瑙手串。

“嗯?这是寄给谁的?爱丽吗?”

“为什么给她?”亚瑟随口说,“这是送给葡萄牙小国王的礼物。那家伙喜欢来自东方的稀罕物件。”

他仔细地盖上火漆印章,将信封其揣进贴身的口袋里,撇撇嘴,“从中国皇宫里远渡重洋过来的、不可多得的好东西。给他真是浪费了。”

能让亚瑟多说这些介绍的宝贝,那必然非同寻常。我“哦”了一声,趴在桌子上,蓝眼睛瞪着墨水瓶发呆,放任红发如流动的火焰般铺在桌面上。第一次登上不沉舰时的回忆突然涌上来,我想起那时也是这样,小小的我趴在亚瑟的桌子上,懵懵懂懂地听他给我讲地理知识。然后又想起爱丽,她也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可惜受了伤,留下了点点暗红色的血迹。我忍不住幻想年轻貌美又温柔善良的她当年是如何留下亚瑟的一瞥的。紧接着,又不免觉得悲哀。普通人一生最多不过四五个十年,但在亚瑟眼中不过是在自家后花园的湖泊边多转了一圈,他比旷野的风还要无情,甚至不愿见一眼十三年未见的旧情人。哎!我们曾十年未见,利亚姆奉命耗费最宝贵的青春照顾我,但对亚瑟来说也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罢了。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无处诉说的哀伤。我真替爱丽和利亚姆感到不值得,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呢?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爱丽,至少也想死个明白,于是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爱丽的?”

“这么关心她,倒不如你下船去当她的助手得了。”亚瑟说,手上裁信纸的工作没有停,“利亚姆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爱打听小姐?”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她的。你可能不太了解,在我的家乡,一般多年未见的朋友都很流行再见时打个招呼。”我喋喋不休,“除了那些内向的人,他们生怕在路上遇到熟人。所以你们……”

“嗯,所以我太内向了。”亚瑟略带不爽地用信封边缘敲着桌面,“满意了吗,玛姬?”

他从桌下拿出三本砖头厚的航海日志,“咚”得一声砸在桌子上:“如果你最近太闲了,就去把这些读完。看不懂的去找利亚姆,别大事小事都来问我。玩去吧。”

我垂头丧气地抱着书回卧室了。当我和利亚姆抱怨此事时,他安慰了我一阵,又劝我不用太在意。

“他只是一想到要去觐见国王就感到烦而已。我猜离开葡萄牙之前,亚瑟会一直都是这个坏脾气。别去触他霉头,乖一点就好了,玛姬。”

“不想见就不见喽。本来我们到波尔图把肖恩送下去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就又要多走几天去里斯本。”

“那最好不过啦,但是事与愿违呀。玛姬,来玩一个猜谜游戏:你猜有谁能从中国皇宫运来珠宝,再使唤他大老远的送到西班牙皇宫里去?”

我消停了。亚瑟奉谁的命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几天,我谨尊利亚姆教诲,连去吃饭都绕着船长室走。好消息是,航海日志还蛮有意思的,坏消息是肖恩又像尾巴一样粘上来了。

他成天和我吹嘘自己在爱尔兰上学时认识的那些大人物,昨天马特公爵请他去府上吃饭了,今天考尔伯爵夫人请他去参加舞会的。偶尔有几个名字我曾在亚瑟的信件上见过,便更留意地听起来,却让肖恩以为我快要迷死他了。

有天傍晚,我在欣赏日落时,他又凑过来。

“反正都要到葡萄牙了,要不你干脆和我一起走得啦,玛格丽特小姐。”他夸张地叫嚷着,“在这潮哒哒的破船上有什么意思呢?你们上次开甲板舞会是什么时候?什么,从来没开过?那和监狱有什么区别呀!”

我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

“要我说,玛格丽特,你这样的红发美人,定会在葡萄牙社交界大出风头的。我家里收藏着一条据说是法国王妃曾穿过的洛可可礼裙,象牙白的,剪裁极其考究,腰线高挑,一定能凸显出您窈窕的身姿。”

“您实在是过奖啦。”我敷衍道。我实在想拿我窈窕的拳头打他一顿,但想起利亚姆说的近期要乖一点,还是放他一马吧。

“我很期待见识一下您迷人的舞姿。”他露出几颗白牙冲我笑,以为自己真魅力无边了。

“哈哈,有机会再说吧。”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肖恩斜睨着打量我,不怀好意地弯着嘴说,“我听说您在船上有个不小的房间,足够我们来上一曲优雅舒缓的双人华尔兹了。或是说您更喜欢热烈的双人探戈?”

“说真的您有点过分了,这是在不沉舰上,请自重好吗?”我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想给他一榔头再把他剁碎了扔海里喂鲨鱼。

“啊,英国小妞一贯傲慢又咄咄逼人,我还是喜欢那些甜甜的法国姑娘。”他一转前些天谄媚的态度,鄙夷地瞅着我,“起初我还奇怪,海盗船上怎么会有和大副平起平坐的女人。现在我已经摸清楚了,你就是那个吧?”

他边做了个粗鄙不堪的手势,边凑近我。

忍到极限了,不好意思利亚姆,我要给亚瑟惹麻烦了。就在我刚要发力,打算好一套连招把肖恩背摔到地上再卸了他的胳膊时,肖恩却像个炮弹一样直接飞出去了。我惊愕地看向来人,是提着弯刀的亚瑟。船上正在休息和工作的水手们都听到了动静,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着。

亚瑟踩着高跟靴大步流星地略过我,走向肖恩,后者正在一堆木箱子中间哼哼唧唧地哀号着,不等肖恩弄明白是谁踹飞了他,他就被闪着寒光的刀尖提起了领子,吓得他瞬间噤声,呆若木鸡地望着亚瑟。

“来,张嘴。”亚瑟蹲下,和颜悦色地用刀背拍拍肖恩的脸,“别让我说第二遍。”

任谁都知道准没好事,但肖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哆哆嗦嗦地张开嘴,边徒劳地试图往后挪动。

刹那间鲜血四溅,我差点尖叫起来——手起刀落,利索地割掉肖恩的舌头。那舌头掉在地上后仍在抽搐。围观的海盗们吹起口哨,肖恩不知是羞耻还是疼痛,脸色忽红忽白。

亚瑟从容地起身,马上有人很有眼里见地递上一块麂皮。他仔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边说:“捡起来,别脏了我的船。十分钟内找到利亚姆,兴许你还有救。”

肖恩慌忙捡起舌头,屁滚尿流地去找利亚姆了。我也有点想跑,但亚瑟已经面色如常地朝我走来了。

“玛姬,记住了,遇到这种情况时,你有权力去略施惩戒一下。”

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有种身处海盗船上的真实感。

我以晕血为借口提出想回房间休息一下,亚瑟目光沉沉,似乎看穿了我的恐惧,但他未说什么,只是随便抓了个水手,使唤他去叫厨师准备点甜品,就放我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攥着被子,心脏仍在扑通扑通地狂跳。那把弯刀总在我眼前闪过,让我不舒服地联想起上面曾沾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在不沉舰上和爱尔兰的几个月里,处在亚瑟的庇护下见到的只有鲜花、美食佳酿、和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我想起利亚姆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来自东方的寓言故事:一个喜爱画中的龙的人却在见到真龙时恐惧不已。

“你还好吗,玛姬?”亚瑟在敲门。

“我没事,你进来吧。”我闷闷地说。

他端着一盘司康饼进来。我连忙跳下床去接,可受不起亚瑟亲自给我端茶送饭。

“可怜极了,面色苍白的小羊羔。”亚瑟叹气,怜惜地抚摸着我的脸庞。犀牛皮手套粗粝的质感让我觉得怪怪的。

他说:“利亚姆以前也和你一样心软,现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舌头处理好了。虽然也没接上,简单做了止血。”

亚瑟见我沉默不语,便摘下手套,亲自将一块司康送到我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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