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塔兔走了
小村庄流年不利,接二连三地死人。夏天时,小芬淹死了;刚入冬不久,金大牙也死了。在看完那场电影后,金大牙得了一场感冒,没过几天就死掉了。
金大牙的死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就像一片枯黄的树叶掉在了地面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息。大家早就预料到了,没有人感到意外。就连他的儿女们的哀哭声,听起来也不是特别的悲伤。那个在看完电影后,搀扶着金大牙回家的孙女,遇见张遇春时,竟然笑着和张遇春打招呼。
村里有两个老年人很羡慕金大牙:大牙真有福气!年轻时威风过,见过各种世面。临了临了,得了一场感冒就走了,没有遭啥罪。我们要是能像他那样,睡一觉就走了,那可是老天爷恩赐的福气了!
可紧接着,塔兔的死就让人们震惊了!因为不仅塔兔死了,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也跟着他一起死掉了,这才是真正让人们震惊的原因。这两个年轻人是两片嫩绿的树叶,竟然也掉在了地面上。消息传来,小村庄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中。
按说原本不该有塔兔什么事儿,是李大脑袋令他出事儿的。不过,很多村民并没有责怪李队长,而是在偷偷抱怨说:塔兔该死,是他连累了另外两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下午,刚刚下过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后初晴。天气不算很冷,空气里还残留着晚秋的余温。
忽然,张遇春的老爹从门外慌慌张张跑回了家,这一次他一反常态,没有巴拉巴拉地磨叨。只听老爹急吼吼地说:
“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四个大活人都没了!”
“啥?出啥事儿了?”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吃惊地问。张遇春也震惊了,瞪大眼睛看着老爹。老爹说话急促,跟平时完全两样。
“塔兔、张二杆子、东头李家的大毛和五叔家的二黑子,他们四个去修水库,被炸药炸上天了!”
老天!这可不得了!
除了塔兔,另外三个人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是村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们被公社派到很远一个地方修水库,吃住都在那边。已经离家半个多月了,按计划这几天就该收工回家了。张遇春清楚地记得,他们四个人离开村子时,每个人都背了一个大的包裹,手里拎着一个尼龙丝编织的网袋,里面装着饭盒和水杯等等。塔兔走在最后面,三个年轻人把他甩在身后,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单。
这一次修水库,按照村里以往的规矩,45岁以上的男人不需要参加。可李队长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吩咐塔兔必须参加。塔兔没有提出反对,他与两个弟弟闹别扭,正想到外面躲避躲避,就和另外三个年轻人一起去了。没想到这一去,把命也丢掉了。
自从发生火灾以后,李大脑袋原本停止打压塔兔了,可塔兔和胖鹅藕断丝连,又对上了眼。女人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她要是动了心思,能把杀父的仇人当做亲爹。虽然没有证据,可人人都认为是塔兔放火烧了李队长家的柴火垛,就连胖鹅自己也这样认为。可她竟然不计前嫌,女人这样做,到底图个啥呢?搞不明白。
李大脑袋发现二人又出现了新情况以后,他气急败坏,立即重新按下了打击的按钮。这一次他依然使用常规武器,没有动用孙书记这个大杀器。倒不是他不想毁灭塔兔,而是因为自己老婆和塔兔勾勾搭搭的,他没脸去找孙书记。
李队长把塔兔发送去修水库,这一下却要了塔兔的命,真的把塔兔给毁灭了!
遇春的老爹带回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遇春的妈妈赶紧从炕上下了地,胡乱地穿上鞋,嘴里说着:
“我去看看五婶儿!”
出门前,她还是不敢相信。她知道老爹不会乱说,可禁不住又问:
“是真的吗?”
“咋不是真的!孙书记刚刚来村里传达的,公社里给他打电话了。”
“四个人都死了吗?没有一个活的?”
“听说都送到县医院了,好像没有活的。”
正说着话,只听村子里像开了锅一样,东西左右都传来了凄厉的哀号。
“大毛,你回来呀!”
“小五,你把妈妈丢下啦!”
父亲和母亲二人不再多说,快速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事情是这样的。当天一大早,塔兔他们四个人去水库工地埋放炸药,点燃雷管以后,四个人赶紧跑开了。
跑到半路后才发现,炸药没有引爆。几个人站在那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做。
据说塔兔当时提议,回去检查一下雷管,另外三个人都同意了。到了跟前才发现,雷管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也不知道这块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塔兔还没来得及阻止,一个年轻人搬开了石头,炸药跟着就爆炸了!四个人被炸的人仰马翻,胳膊腿都飞上了天。
听到了事情经过,村民们就开始抱怨:
“傻呀,真傻呀!为什么要回去检查?”
“上头没有教他们怎么做吗?冒失失地就上了工地埋炸药,命都不要了!”
“三个孩子不知道深浅,塔兔应该有经验的!他怎么提议返回去呢?唉!”
“啥也别说了,认命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那四户人家如同天塌了一样,彻底崩溃了。有些女人跟着一起流泪,其中马翠花哭的最厉害,两只眼睛都红了。有人劝她不要太悲伤,马翠花小声地告诉那人:
“我想起了小芬!她如果还活着,明年就该上学啦。”
劝她的人听了,也没啥话好说的,只好任由她哭泣。
张遇春在忙乱中遇见了妈妈,妈妈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嘱咐道:
“快些回家!天马上就要黑了,四个冤魂快要回来了。”
妈妈说完,又推了他一把,张遇春赶紧跑回了家。
说来也怪,那天夜里居然停电了。自从通电以后,这是头一回停电。人们用惯了电灯,对停电有些不习惯。姐姐把煤油灯点亮,煤油灯冒着黑烟,火苗忽闪忽闪的。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鬼魂来了!”
姐姐骂道:
“别胡说!睡觉,快睡觉!”
说完,她把煤油灯吹灭了。
三天后,一辆解放牌汽车运回三个棺材。除了张二杆子以外,另外三个人都死了。大卡车运回来三具破碎的尸体,只有张二杆子还活着,他躺在医院里。
三个棺材都打开了,人们围住两个年轻人的棺材,塔兔的棺材旁边冷冷清清没啥人。胖鹅想看一看,可她不敢看,别的女人也不敢看。胖鹅向别的村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