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故人何在（一）
第344章故人何在（一）淮水之畔的雪月山庄，有着百多年的历史，声名一向显赫江湖，所以靠着大树好乘凉，庄外梅花渡口之畔的梅花酒馆便常年生意兴隆，以前只卖酒，如今又盖起一座梅花客栈，住满了前来求仙的各路江湖子弟。
人间五尊，天罗、中流、乌蒙、青城、雪月，每隔三年便会招收一批弟子。这一年恰恰是雪月山庄招考的一年，是以山庄之外，渡口之旁，满满登登俱是各派弟子的身影。
这日梅花酒馆的李快嘴照例说书，李快嘴的祖爷爷便在这酒馆里说书，传了四代，嘴里的书换了几个，从当年的仙魔大战说到现下的仙凡之恋，个个都精彩绝伦，这几日只等雪月山庄开考，便又有新的谈资了。
酒馆之内靠着窗口的座位，坐着两个女子，大些的蓝色裙裾，灰色的头发拢成两条辫子，小些的也就十五六岁模样，正端着好大一个酒坛，将自己灌得迷迷糊糊。灰衣女子道：“好啦，你都喝了三年了，还没把应该记起的东西记起来，真真想象不出来，你当初的好脑子哪去了。”
“这个……这个……”
“冰梅雪酿。”
“对，冰梅雪酿，真真好喝，味道蛮熟悉的，就好像上辈子喝过一样。”
“你还是别喝了，喝坏了脑子，怎么选弟子，怎么承衣钵？”灰衣女子要收回酒坛，年轻女子不舍地又大灌一口说道：“脑子要不要没关系，这酒要喝饱，觉要睡好。”
灰衣女子叹了又叹，“我洛依依一把年纪了，放了重孙儿不抱，到这庄子里来陪你，三年了，你真是一点点起色都没有，简直要把人愁死。”
灰衣女子自是洛依依了，年轻女子便是早已经不知自己是谁的雪清泠。
雪清泠被杨煦之送回来，直接送到了雪月山庄。雪月山庄一直由辛子辰照管，现下传到了辛子辰的孙儿辛则管理。辛则也六七十岁的年纪了，照管一个年轻女孩实属不便，便又把洛依依请了回来。
洛依依一点点教全无记忆的雪清泠，教了三年，发现她别的没学会，却学会了喝酒，现下最喜欢的便是这冰梅雪酿。当然除了喝酒，还有的便是满身奇奇怪怪杂七杂八的武功、魔道和仙术。自从有这功夫作底，雪月山庄立时便盖过了中流与乌蒙，与天罗并称，而青城因为天玑在仙界为救天下而献身，也被尊为江湖之尊，开始了大校考，但功夫却无法与雪月比肩了。
这当儿李快嘴正说到老神仙仙界救神女的故事。
“这神女乃是老神仙为人之时的挚爱，仙门阻隔，长长百年，老神仙日思夜念，不得相见，这一日终于寻到仙界，老神仙化为一道仙气入了仙门，却见那神女已经成了一朵普通之花，原来真身早为救人间苦难而舍，老神仙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老神仙打听到这失去真身的神女要救回需得九九八十一位仙人之血才可。可是那血岂是好得的，八十一位仙人要老神仙八十一份血肉来抵，老神仙真是性情男人，果真舍了八十一份血肉，连自己一双眼睛都献了出去，终于将那神女救回……”
“后来呢……”台下的男男女女听得认真，更有那少女春心荡漾执著不去，忐忑问着，“后来又怎样了，二人可是相守百年了？”
“哪呀，若真是那么顺遂便好了。这老神仙为了救神女，舍得了血肉不说，连一口仙气都献了出去，结果，便堕了仙了。”
下面一场嘘声。
“堕仙便是由仙人变成了凡人。老神仙堕入了凡间，直到现在。”
“那神女又如何了？”雪清泠问了一声，洛依依心头一紧。
“神女，自然还在仙界了。”李快嘴拈须道。“好了好了，今天就讲到这，明天雪月山庄大校考开始，三日考校后，我这里再开个雪月山庄校考记。”
雪清泠听得不过瘾，怏怏道：“又被他们骗了酒喝，本来是来听老神仙的故事的，却不说了。”
“老神仙的故事你都听了三年了，还有什么听不够的。”
“他一直没说老神仙后来怎样了。”
“后来……哎呀，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洛依依难以明说，后来？后来可不就是现在了。
老神仙的话题被李快嘴结束了，便有其他的话题填满了谈论的空当。有人道：“听说了吗？明天雪月山庄大校考，听说现任雪月山庄庄主可是当年雪魔君的后代，功夫了得，兼魔道、仙术与人间武功于人身，据说功夫远胜那四尊呢。”
“那也是雪魔君本人胜过那四尊，现下的庄主也不知道如何，整日在庄中闭门不出，能有什么样的修为？”
“雪魔君的修为据说比老神仙还厉害，甚至有人传说，雪魔君便是老神仙在仙界救过的神女，所以雪月的功夫岂是一般？”
更有人传道：“听说明天天罗也要大校考了，你们可知道？”
“啊，居然是同一天。”
“可不是，天罗大校考每一次都会请老神仙来助阵，但是老神仙明年以后要退出江湖不再理江湖事了，所以这是天罗最后一次有老神仙主考的大校考，便由明年提到了今年，不巧便与雪月撞在了一起。”
雪清泠明眸一跳，连最后一口冰梅雪酿都忘了喝，对洛依依道：“洛祖婆，你听，他们说老神仙明天便主考天罗大校考，这么说，明天去天罗考试的人，便能够看见老神仙了？”
“那是自然！”洛依依随口一说。雪清泠却用匙子轻轻敲了敲碗沿，点了点头。
梅花酒馆二楼天井对侧的雅间里，一只如玉般的手轻轻持着一盏茶，持了好久，没有放下。对面的人已经不忍再瞧，轻道：“您若不安，我把她们请上来！”
“不必，不要打扰她。”男子终于把手里的茶盏放到了唇边，轻轻呷了一口。“她的饮食起居可好？”
“自然，洛奶奶照应得极是妥当，只是这脑子还是不太清爽，三年了，有些事情还是想不起来。”
“不必让她想起来，现下最好，便是明日校考，也不过是给她寻些伴陪着她而已，尽量要些清爽的没有杂念的孩子。”
“是。”
男子站起身来，对面之人很自然来搀，却被他回绝了。
“明日便是天罗校考，其实您可不必亲来，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亲自过去禀报就是。也省得如此急迫，这一夜不过便走。”
“听听她的声音，我也放心。”男子眼上罩着一只银色眼罩，右手推开门，左面空空的袖管一甩，人却是烟一般迅疾地去了。
他走的是后门，自然是怕与人碰见。
送别的男子，站立在门侧，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口气。掌柜的走了过来抱腕道，“辛大侠。”
雪月山庄大管家辛则，其真正身份却是灵霄楼楼主，只是以一方帮主的身份帮雪月管家，据说除了雪月的江湖地位，还有旧时的情谊。“我家庄主可是喝好了？”
“庄主海量，听我祖爷爷说过，当初那雪月庄主之女也是海量，如今百年已过，雪月依旧不缺这能喝的。”
辛则嘿嘿一笑，“那是你这冰梅雪酿好喝，百年只有名盛，未见名衰。”
洛依依带着雪清泠回到庄里，之后便张罗明天大校考的事了，哪知道晚上再寻回雪清泠的住处，却只见屋中灯亮，却不见了庄主大人。案上只有一封书信，上书：我去寻老神仙。
洛依依愣了一刹，嘿嘿笑起来：“这隔山隔水隔了几辈子，依然忘不了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