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梦碎仙门（五）
第343章梦碎仙门（五）雪凌风长舒一口气，所以，只要雪清泠伏诛，天下已定！便是雪清泠未死，她哭天下哭，她笑天下笑，她危天下危！
雪凌风似乎意犹未尽，霍然从怀中抽出一样东西抛向天边，天边一刹光芒顿起，竟是乾坤镜竖立在眼前，乾坤镜可见仙界任何地方，如今没有仙门阻隔，与仙境交错的人间之景，也从镜中显现出来。
千里河山，万顷江湖，所有看得到的凡人，大多也是显出各种不适来，有捂头呼痛的，有呕得肝胆欲裂的，甚至有头痛难忍一头撞进河里的。雪清泠深汲一口气，尽力使自己气力平息。
雪凌风抽出了鞍旁的宝剑，“泠儿，莫怪爹爹狠心，只是你醒来的太不是时候。来，到爹爹这里来，你听爹爹的话，便是天下听爹爹的话，爹还会像从前那样宠你的……”
雪清泠目光一闪，似乎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她看了看海的对岸，目光又圈转回来，望向雪凌风悠悠道，“你说吧，如何才能让这情绪相通生死相依了结？”
“两个办法，一是你死，二是我死。你死，天下人追随你同死，自然了结；我死，便没人再控制你了，也算一个了结啊。”雪凌风得意道。“不过，还有一招，你归顺于我，我让你如何便如何。”
雪清泠想了想，“父亲可曾记得在雪月山庄之时，你教我如何去捕捉光影吗？你告诉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光影之源灭掉。所以说，看来我只有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了。”
水天星将一件东西抛过去，雪清泠接了，那东西迎风一长，却是她的逐星剑，也不知她是不是认出来了，那剑擎在手里，便向雪凌风击来，雪凌风恨恨地骂了水天星一句，“原来你的心早已经长在她那里了！”便不得不迎击雪清泠的进攻。
雪凌风剑光一闪，向雪清泠刺去，然而未近她的身，那剑便已经被她周身的仙气溶蚀掉了。雪凌风感觉自己要疯，雪清泠却趁机一掌便向雪凌风击去。
二人来来往往交换了数十招，雪凌风渐渐落在下风，然而水天星却倏地从马上掉了下来，在地上翻滚起来，而当雪凌风的掌风扫到雪清泠时，海对岸的众人也开始翻滚。只杨煦之与岛上众仙无碍，杨煦之奔到水天月面前，水天月虽已堕仙，但还有凡人的功夫护体，除了头有微痛，身子不爽之外，倒是暂时无碍，杨煦之道：“你身子不行，我送你离开仙岛。”
“不，”水天月道，“命众人心念守一，气蕴丹田，各修自家门派的心法，做到心无杂念。”
杨煦之传令下去，众人各修自家心法，一时倒也安静许多。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看来还要看最后的胜负了。
那边雪清泠一掌袭到雪凌风腹部，水天星也捂到了腹部，雪清泠向雪凌风背后一招，水天星也呻吟了一声，雪凌风嘴里噙了一丝笑，更加凌厉地向雪清泠袭来，雪清泠却不敢动了。
她知道了，就如同自己与人间凡人的心志相通，他们父子俩不知是何原因，命也是相连的。这当儿又听到水天星一声压抑着的痛呼，雪清泠逐星剑一扔，竟是半点不敢动了。她的眸光寻到了他，“阿星你……”
雪清泠不敢动，雪凌风却是从身畔的仙兵手中掣出一把剑来，直刺雪清泠的后背。
水天星大叫：“阿清，小心！”
雪清泠仍旧没有动，她脑子混乱起来，自己怎么会与爹爹打起来了，他养自己长大，是自己心头的英雄，自己怎可弑父？
脑子越乱，越不敢动，那剑已堪堪要刺入后背。
便在此时，水天星探手入怀，雪凌风顿住了，突然感到了身体剧烈的疼痛。
水天星将手从怀中拿出来，手上擎着一枚晶莹柔润的乾坤珠。他五根手指奋力地捏起，那乾坤珠堪堪要碎，雪凌风大喊，“阿星，你，你原来骗我，今晨派六儿还我的，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真的，那是假的乾坤珠，我手里这颗才是真正的收纳着我们魂魄的乾坤珠。”
雪凌风一惊，捂着胸口道：“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从来没有失去记忆。”
“父亲你百密一疏，忘记了其实我与你是一样的人，你惯会骗人，我也是，你惯会算计，我也是，所以，今天儿子骗了你又算计了你，你该高兴才是。”水天星把目光从雪凌风身上移过来，望着雪清泠，脸上呈出一抹笑，“阿清，我已经没有下辈子了，你一定要忘了我，还好我把你的记忆也放进了这乾坤珠里面，你的记忆连同我与阿爹的魂魄都在里面，我们一起去了，带走了你的记忆，你便不会因我而痛苦了。”
水天星手一动，乾坤珠蓦地碎裂，雪凌风站住不动了，多少荣辱，多少悲欢，多少梦幻，都成了过往，天地之间，善恶之念，都化成了云烟。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是已经要胜了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是天罗之首，我不应该看顾这天下吗？
不应该的，我让他们一个个成了一方霸主，他们却如此决绝地要我死吗？
他的眼中现出了天的样子，繁星点点，孤月一轮，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梦想，月期盼着更圆，星期望着更亮，可是他的梦想什么呢？
是胜过清霄，还是凌驾天罗，是使天下顺从，还是使天下影从？
雪凌风忽然觉得到了现在他还没明白，他到底要什么。然而，不管他想要什么，他再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还好，我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的，这，并不算输。
迷雾在眼前升起，包裹住了他，雪凌风唇角一动，漾出一丝笑来。终究，这笑淹没在了云里雾里。
雪凌风在眼前消失的那一刻，所有海对岸的凡人都释然了，头不再疼，身子不再痛，大家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乾坤镜中的人间也摆脱困厄，现出了祥和之相。水天月叹了一声，原来下这乾坤珠的人，竟然是解决这心志相联的关键。
水天星跌入了雪清泠的怀抱，他还来得及伸手抹去她腮边的泪痕，说出最后一句：“我是恶人，我骗了你，其实，水天月才是水儿的亲爹。我以水儿爹爹的身份，骗了你顾念着我，其实，你上了自己的当了。你嘴里说是恨他，其实是爱他，你骗了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
雪清泠真身修复的同时，也把过往的记忆一丝丝一片片联缀起来，两岁之前的仙界，十六岁之前的雪月山庄，十六岁之后的人间江湖，太原城外悲喜交加的新婚之夜，雪谷洪水之中水天星抹去她记忆之时的最后嘱托，都一一重现，原来她记错了孩子的父亲，但是水天星对她的好，她没有记错。
被泪水迷蒙了的双眼，轻轻一眨，便挤落了眼泪，眼前清晰了，却正看到水天星像烟一样散了，雪清泠用手去抓，什么也没有抓到，她眼中的泪又一次涌出来，迷蒙了天地人间，她悲咽着，伤心之间，看到眼前云雾一动，浮出一只冰莲，这冰莲若隐若现，好久才真正凝固起来，雪清泠伸手去抓，却没有抓住，她的手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
她第二次看到阿星离开，几乎已经无法言语，什么是痛，什么是苦，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死之别。天下第一又如何，她终于还是失去了阿星。她的目光扫去，雪凌风果然像风一样，散尽于天地之间，那个带给她天下第一女侠梦想的人，也从这世间消失了。她还剩什么？
天月，她忽然嗫嚅出这两个字，天月，你在哪？你能听得见我在叫你吗？天月，阿星离开我了，他又一次离开我了，你知道吗？天月！
天月，帮帮我，阿星去了，又一次去了……天月……
然而水天月也不在了，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那个人，也没有了回声，这天地之间，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纵然周围是仙与人的目光，但是她却如浴在雪谷的冰水之中，浑身冷透。
她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魂里梦里有一个人始终在向她微笑，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救她。
月华千里，润物无声。
水天月与她隔海相望，他已经看不见她，但却仍能听到她的哭声，他一伸手便抓住了要向前奔去的杨煦之，“记住我的话，不要让她想起我。”
雪清泠最终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静静睡着了。杨煦之把她抱了起来，看着两边如潮水一样奔出仙门的仙人，对她道：“雪妹，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