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将为人母（四）
第220章将为人母（四）像从身体的某一个角落蓦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紧紧地攫着他的心，要把他的心撕碎，疼痛突然就像毒雾一样扩散开来，将他化成了一块木头，不能动，不能说，不能听……他不知僵立了多久，神智才缓过来，他慢慢挪动身体，向家的方向走去。脚步很沉，步子很缓，脑子有些晕眩。走了许久，心里的疼痛没有减轻，却越来越烈，终于，那疼痛变成了一个魔鬼，那魔鬼涌上了将他的头脑，逼着他向身畔的一块岩石一掌击出，登时，手掌血肉模糊。
水天星走出鹰尘的听力范围之外，鹰尘闻了闻空气中的香气，犹豫了一刹，到底一扬手，将鱼撇在了河里，“这小儿，倒是懂我。”
水天星回到自家木屋，见雪清泠已经收拾好了杯盘，正盘膝运气。他不自觉地那目光便向她腹部望去。
“这几日不见，也没见有什么好吃的，你倒是把自己吃胖了，瞧那腰都粗了一圈了，定是偷懒没有好好练功。”那天的玩笑言犹在耳，现在看来，她腹部比那时还要丰满了些。他轻轻走过来，凝着她，嘴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雪清泠睁开眼睛，看到他仿佛神情有异，完全与走前是两个人一般，便起了身，迎出来道：“鱼送去了？你怎么了？”
水天星与她擦肩而过，挪着步子向屋里走去。雪清泠一眼就看到他手上的伤，抓起来道：“你的手怎么了？哪里弄伤的？”
她立时去房里扯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来，彼时水天星已经坐在了床畔，她将他的手抬起，一圈圈地给他的手缠起来，嘴里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她的腰身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他忽然闭上眼睛，身子向后仰去，几乎要把雪清泠也带得摔倒。雪清泠叫他的声音他几乎听不见，只有一个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然而眼睛偏就模糊起来，而牙齿也将唇啮出了血。
雪清泠却不出声了，她似乎愣了一刹，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他一把打开了她的手，雪清泠嗫嚅了一下，没等说出什么水天星已经咬着唇道：“孩子是他的？”
“你说什么？”雪清泠身子一震，嘴唇微颤。
“四个月的身孕，应该就是在七月吧，我们成亲的时候。”
雪清泠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她用手抚着小腹，“孩子……”她以为早已经忘掉的那段记忆又翻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她，她闭上了眼睛。
“成亲那夜，我从来没有睡得那么香过，原来，是有原因的。”他慢悠悠道。
“他毒发了。”她低声道，“所以……”
“你怎么知道的？”
“是寻仙镜……”
“原来，飞云把这个都告诉你了。”他慢慢起身，沉声道：“水天月果然比我的命好，中上便死的血爱花毒，他却中了多年不死；中了血爱花毒的人不能享常人之福，他却也能传下后人。那就……恭喜你们了。”
“阿星，我……”
“你为何什么都听我的，如果孩子没了，你和他都会恨我。我这个恶名算是要背上几辈子了。”
他慢慢地走出房间，轻轻地坐在了雪地里，看着夕阳缓缓而落。
他在外面坐，雪清泠在屋里坐。谁也没有说话。
坐了不知多久，红日西沉，玉兔东升，他仍旧靠着门，呆望着天上的明月与星辰，雪谷之上，夜空高远，星河灿烂。蓦然间，他想起她们同上雪山数星星的那夜，他们之间，其实隔了一道银河，他过不去，她也无意过来。那条银河，便是水天月。
夜深了，雪清泠出来拽他，他甩开了她。她无法，只能坐在屋里面看着他，也不敢睡。呆怔了半宿的水天星，在后半夜蓦然起身，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拿起一个破木条开始使力铲雪，从来没见他如此卖力过，似要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完，竟然是半刻不歇，他把门前以及周围的雪拢了来，围成帐篷的模样，这雪越起越高，奋力干了半宿，在朝阳初升之际，雪清泠发现，门前多了一样东西，是个雪房子。
门口一暗，水天星走了进来，走到她的面前，她抬起头，看到他眼圈乌青，神情却是冷静而坚忍，“过来。”他拉起她，拽着她出了木屋，走到雪房子前，雪清泠一看，这个雪窝窝搭得着实结实，没想到水天星认真起来，做出来的活计还真不错。
“别以为你有了孩子就可以耍滑，我们的交易还在呢。既然我们上山下河都吃力，不如做个雪窝，以后呢，你就在这里练功，我每天监视着你，第一，不许偷懒；第二……”他顿了下，“也不许伤了孩子。”
雪清泠长汲一口气，那最后一句话让她心头一暖。“对不起，阿星，我……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自去找他说。他给自己亲弟弟戴上了绿帽子，我自然要好好地回敬他。”
“你要做什么？”她一惊。
“我自然是……要把他的孩子看护好，将来好有大用处。”
雪清泠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复杂，哪知道水天星话里有话，反是十分感动地道：“其实，我不会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的，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念想。”
水天星眼睛由冷静渐渐转为平和，“你是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我已经没有一辈子了，自然也不想误了别人。”她忽然就明白了水天月从前为何拒绝她，现下，只要完成那个心愿，便是人生圆满了，何求其他？
她钻进了雪窝，盘膝闭目开始练功。水天星并未走多远，靠坐在木屋门边，仰头看天上流云徘徊。那云朵初看时并不动，看得久了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好远。他把目光转向雪窝，看了看雪清泠，心头喟叹一声：水天月，为了她的命，我只能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