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不二法门（一）
第183章不二法门（一）回到晋王府，雪清泠一连数日将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水天星知道她父母俱丧，心情悲恸，实在需要时间消化掉这苦痛。他不急。
过了七八日，雪清泠终于从房间走了出来，虽然仍是形容清减，到底知道不能昏天暗地地活着。水天星仍是不急。他知道，只要雪清泠想通了，凭她的性子，他不用催，她都会奋勇去做。
这日，他看到雪清泠坐在银杏树下，花期已过，陨落的花瓣披了她一身，她没有束发，一袭黑发披散在肩，望之如仙。此时暮色渐重，柔和的金影勾出她瘦削的身形。水天星走近她的背影，伸手轻拂那黑发，触到的一枚银杏叶被他轻轻取下，扔进了风中。
她微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手里却紧紧捏着母亲留给她的梅花手帕。
水天星心思一动，俯身一手伸到她后颈，另一手伸到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她想睁开眼，又疲累得睁不开，便这样被他抱到了房间里，置于床上。
这是他们的洞房，因为父母之丧，她最近一直居于原来的居所，这下回到夫妇二人的房间，似乎已经有些不适应，懵懂地睁开眼，便听他道：“人都已经死了，你哭也没用，还不如起来做点正事。”
“你这人铁石心肠，注定没有亲人，也不会有人来爱你。“
“我不需要别人爱我，我也不爱别人，我连自己都不爱。”
“那你活着干什么？”
“还有恨嘛。”水天星唇角一勾，竟浮出一丝笑。
雪清泠闭上眼睛，这样的人，真是难以对话。
水天星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现在你跟我一样了，也是心中有恨，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看到雪清泠不理他，水天星讪讪地拿过雪清泠手中的帕子，“你娘留给你的？”他瞧了瞧，“你娘绣工确实不错，当初在我家里时，很多东西都是她绣的，有一次我外公过寿，她绣了整整一百个寿字，大的大过桌面，小的如同萤火虫，唉，算了，现下你愿意哭就哭，反正早晚你会听我的。”
水天星出去前，瞧了眼雪清泠，看这丫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浑似受惊了般，轻笑一声，施施然走了。
雪清泠果然是惊了，只因水天星那句“绣了一百个字”，雪清泠拿起帕子，迎着阳光仔细地去看，果然，手中的帕子上，绣的哪里是梅花，分明是一个个细小如蚊蝇的字，由这些字构成了梅花枝的模样。念出那些字，雪清泠的泪水喷涌而出，那是由书名和武林门派名称构成的一组又一组文字。那是她头脑里本该有，却一直缺失的那一环。那就是启开她头脑宝藏的钥匙。
她把手帕捂在脸上，泪水在脸上漫溢，娘，您为女儿做这些，为什么，是想让女儿学武吗？
可为什么又留遗言不让女儿报仇？那些支吾不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水天月的毒誓音犹在耳：她若学武，我将以死谢天下。
要我如何做，才能将这一切保全！
入夜，万物无声。水天星与雪清泠，相向而坐，对于雪清泠这副认真的表情，水天星心头得意，面上也自然带出几分笑来。
“你莫笑，下面我要说的，都是极其重要的。”
看到雪清泠如此正经，水天星也收了笑，听她说。
雪清泠当下正色道：“我若习武，自会超过你，你不怕么？“
“不怕。“
“为什么？“
“我让你练武的那一天，就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了。你自然可以随时取去，但需完成我所愿，我也会完成你所愿。”
“好，成交。今日起我会练习武功，但是必须保守秘密，不能将此事外传。”
“知道，定会让水天月无虞。”
雪清泠所想的是，练了武功，偷偷地把爹娘的仇报了，只要不让外人知道就是了。而水天星想的却是，只要你练上了武功，还容你收手么？
“有件事告诉你，”水天星微微一笑，眉头一挑之际那眸光也泄出一丝狡黠，“数日前，他就任天罗掌门了。”
雪清泠顿了一下，昂头，只吐出四个字：“与我无关。”
雪清泠自此每夜在房内习练武功，为进度更快些，几日后水天星以带王妃游玩为由，二人又回到了神月宫。
雪清泠因有上次习练月华经的经验，这次万分小心，她先将头脑里所有武学过滤一遍，挑其中不刚猛偏阴柔的细细品之，最终选定了天罗之学作为入门之法。因天罗以柔为主，真气更有护体之效，便将之作为首要之学。想当初自己跪拜天罗，还不得天罗之艺，擒得天罗弃徒，还是不得法门，现下却是如鱼得水，习练得顺风顺水。
一月之后，天罗之学已有小成。有了天罗真气护体后，雪清泠仍将月华经作为主修之学。因自己当初所练便是出自月华经的武学，根基还在，再有，这毕竟是水天月所习练的武功，对雪清泠来说，水天月便是一面旗帜，既是她要跟从的，也是她需要防备的。
这次雪清泠故意放慢了速度，所以练到一个月，还算比较顺利。但是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夜，一股熟悉的冷意蓦然袭上心头，雪清泠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冷意一过，热浪袭来，就这般忽冷忽热，加之腹内绞痛，气息乱撞，数月前经受的折磨将要重新来过一遍，雪清泠的嘴唇已经咬出血痕，双目亦浸出血色，忍了许久，到底一掌击出，眼前案几碎裂几段，木屑纷飞。
水天星闻声而入，只见雪清泠在地上翻滚，额头浸汗。如果是水天月，此时必会以己之真气护她周全，可是，水天星没有一分武功，根本无法可想，情急之下，水天星想去扶她，双手堪堪要触到雪清泠，雪清泠突然身子一绷，双手击出，水天星飞出好远，直撞到墙壁之上，摔得心肺欲裂。
“快离开这里，我发起病来不认人！“
水天星没有动。
“快点！“
水天星仍没有动。
雪清泠怕失去神智，又是痛得无法，张口咬住左臂，直到有血从嘴角汨汨流出。
蓦地，身后伸过一只手来，先是捂住她的鼻子，她呼吸一滞，张开口，一只手臂就送进了她的嘴里，替换掉了她的那只手臂。
疼痛渐渐缓和，她的眼前也越发迷蒙起来，当一切过后，口中只留下了腥咸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