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此生执念（二）
第137章此生执念（二）清霄明显是一怔，这对于修道数十年的人来说，十分少有，不嗔不喜不怒，已经是生活常态，绝少有过度的情绪。但是今天他确实是怔了。
“就这么简单？”
雪清泠长睫翕动，点了点头。
“如果你练武每进阶一步，都会缩短你的生命，你还会如此吗？”
雪清泠眸中波光闪动，仍旧固执地点了点头。
“姑娘，你何苦心中有执念，你只适应最简单的生活，平安度日，不好么？”
雪清泠唇边荡出一丝苦笑，“可是，我命已如此，此生恐怕不能够了。”
清霄长叹一声，“你体内有一股戾气，这股戾气会在你习练武功之时，入侵肺腑，摧伤内脏，结果就是早夭，武功越高，寿命越短。”
雪清泠面上却奇怪地浮出清霄此生也看不透的微笑，那微笑映着眸中的莹莹波光，便似殒落的梅花浮于春水，将死之际是绝世的凄美：“那我就和水大哥一样了，他活多久，我便活多久，我情愿。若真能寻到解毒之法以我命换他生，我亦情愿。”
清霄起身，踱出古庙，望浩浩苍穹，落日溶金，西边天际已燃起晚霞，将静寂四野抹上一层浓稠的金色，这光明世界寂灭之前最后的一瞬返光，竟然如此壮美。他回过头，瞳仁深邃，万千话语只汇得一句：“跪下！”
雪清泠不知为何，竟如听得神旨一样，跪在清霄身前。
“向天发誓，若将来你为武林之主，一定要善待苍生。”
“我岂会……”
“发誓！”
被清霄这位武林一流门派掌门、一百余岁高龄的江湖耆宿一句吩咐，雪清泠岂敢不从，登时对天发誓道：“弟子雪清泠，若将来……能侥幸为武林之主，一定会善待苍生！若违此誓……违此誓……”
想自己的命都不知剩几何了，还有什么比短命鬼更毒的呢，好吧……
“若违此誓，让我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清霄猛回身，拂尘一挥，雪清泠只觉劲气拂面，倏忽就没有了意识。
清霄目光向外，重望一眼天地间的壮美，只是夕阳已坠落，转瞬间暗夜包围了世间万物，他微微一叹，“我清霄已到寿限，原本以为寻个僻静之地自行仙去，却原来还有一份世缘未了。”
清霄此行离开天罗，已秘密嘱托一尘、一元，自己大限已到，便将仙去。一尘、一元如何也不会相信师父闭关十五年，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清霄便只好告知弟子，自十余年前与那二尊掌门合力围剿魔界鹰尘，已经将身体折损，纵然闭关数年，如今仍旧仅剩三成功力，而自己命数已到，回天无力，便顺其自然，准备寻个妥当之地便仙去了。叮嘱弟子先不要外传，也不要人跟随，待一月后，再对外宣告掌门羽化。
“师尊，那……”一元欲言又止，清霄却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至于掌门……先由一尘暂代。”
一元眼睛一亮，一尘眼睛却一暗，下一句却让两个人眼睛同时瞪大，“等水天月归山之后，任水天月为下任掌门。”
满室无声，一尘、一元及所有青云殿内的三代弟子，没有一个人眨眼，甚至没有一个人呼吸。
到底一元沉不住气，憋住的那口气突然泄出来，叫道：“师尊，这是……这是……”
“这是我的遗命。你们不要心存不甘，魔界复兴在即，天下动乱将至，试问你们何人，可以托得起这天下。”
历来修道之人，不拘泥于生死，当然也不能拘于荣辱得失，所以一尘自无他言，一元便是有所不甘也不能分辩。
二人对师尊再留恋，也只得遵循这生死定数。便遂了师父的愿，由师父自行离开。
清霄没有料到会在此邂逅雪清泠，对于未收雪清泠入天罗，他多少是有些歉意的，尤其雪清泠之父，当年在他与众派围剿鹰尘之时，曾出力相助。而今对于这个孤女，他无力将其护佑，也着实心有不忍，便有了一个逆天的想法。欲以此生最后所剩的三成功力，替她拔除一些戾气，这样她的阻力小些，或许武功精进一些，也能够自保。
须知这拔除戾气是常人想也不敢想的，能够拔除此气，非世间武功修为已达化境之人所不能，所以水天月是根本不敢做此想的，雪清泠能够遇见清霄，也真是一份幸运。
当下心念已定，便扶起雪清泠，面对其后背，心道：“当初便有十成功力，也不见得能够拔除此气，如今只剩三成功力，便尽其所能，或许也只能解你一两成的戾气之困，而且……而且很可能会有戾气反噬，自己能否扛得住反噬也很难说，也许这一次就是自己与世间诀别了。”
心头又似觉有所不妥，遂聚气于指，以内力在庙内墙上挥毫写下：“自行仙去，与人无关。”
此心稍定，便运气于掌，将雪清泠体内之力向己方吸出，果然，戾气大蹿，反噬之力也甚强，只是清霄功力只剩三成，戾气因牵出的不多，也能够扛得住反噬之力，清霄暗想：还好，等明日晨起吸出部分戾气后，我尚可传她一些天罗心法以使她护住心肺，将对其所伤减至最小。
此夜无星无月，夜色浓重，周遭俱都笼进了暗影之中。时近子夜，万簌俱寂，清霄全神于拔除雪清泠的戾气，无暇顾及到一个暗影已经悄悄从庙门进入。
待清霄发现背后危机之时，已经来不及收功，整个后背门户大开，而后面之人足以致人死地的一掌已挟风袭到！
清霄打算硬扛下这一掌，不料那掌力却不是向自己，而是隔着自己将雪清泠体内戾气迅猛吸出，雪清泠的戾气当下完全脱离清霄控制，迅捷反噬回来，撞进清霄体内，清霄一口血喷将出来！
他缓缓回身，看见那人时，脸上现出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惊诧，那是让他决然没有想到之人，那人阴恻一笑，立时躲进了暗影之中。
清霄仰身后倒，他最后的眸光里，映出眼前娇俏的背影，这个昏睡的人不会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没有背后的气息流转，雪清泠倒向了一侧。暗夜浓重，静寂，却掩不住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那人似乎并未走远，转而又走了进来，手臂一挥，以绝顶内力，抹掉了墙壁上那一行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