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微雨琴音(一)
第36章微雨琴音(一)舱中是一幅温馨的图景。
主人花莫邪吩咐仆从奉上美酒,邀秦无殇细品。只是秦无殇好大不客气地坐于上首,花莫邪与辛子辰却俱是一脸惊疑甚至是微露惶恐地坐在下首相陪。
水天月携雪清泠坐于秦无殇对面。秦无殇此时已放下了美酒,微笑道:“酒确是好酒,不过,天冷气寒,还是喝茶为妙。劳烦兄台让我的随从把我的蒙顶石花拿来。”
秦无殇吩咐后,很快有人从那艘船上奉过茶具若干,秦无殇以主人之姿,令仆从给在座诸人每人均落盏沏茶,一时舱内茶香四溢,暖意渐融。
瞧见秦无殇与花、辛二人寒暄,雪清泠十分不自在,当先叫道:“哎,我且问你,你们把我爹爹妈妈如何了?”
秦无殇转头看了看雪清泠,微笑道:“雪姑娘此言差矣,令尊与令堂皆是当世大侠,我宫主深为敬仰,想邀二位前辈宫中小聚而已,只是二位大侠不肯赏脸,已经提前四方游侠去了,花阁主与辛楼主皆可作证。”
雪清泠斥道:“你们狼狈为奸,为祸江湖,我爹爹妈妈定会替天行道的。”
“姑娘此言甚是,说不准,此刻或许令尊与令堂大人已经在我宫中与宫主把酒言欢了。所以,姑娘便与我一同去宫中觐见宫主吧。”
不待雪清泠去说,水天月已然道:“秦左使所说的是宫主的意思,还是雪家前辈的意思,若是雪前辈的意思,当有书信邀之,若是宫主的意思嘛,似乎这样的请法实在不太恭敬。”
“那依水少侠的意思,当如何请之呢。”
“雪家有功于当世武林,令宫主即便程门立雪也不为过,如今却委他派前来,此不敬一;雪姑娘乃未出闺阁之女子,令宫主若是一男儿,如此相邀,也实在唐突,此不敬二。如此看来,除非令宫主亲来拜谒,否则,邀雪姑娘去神月宫的事,尊驾可免开尊口了。”
“那么,不知水少侠与雪姑娘又是何关系,竟能为之做主?”
雪清泠自然要替水天月撑门面,昂首答道:“水大哥是要做我夫君的人,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水天月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其他的人皆脸色一白,即便是江湖子弟不拘小节,也没有这样不拘的,辛子辰瞪着大眼古怪地瞧着雪清泠,目光又在水天月脸上转一圈,花莫邪微讽一般地扯扯嘴角。唯秦无殇还沉得住气,眉毛一挑,瞠目之后半晌,捋须笑了笑。
“雪姑娘惯会玩笑,这话作不得数的。”水天月掩口微咳之后,轻道,“不过,雪大侠曾于我有恩,我以师辈论之,他的女儿,我便待如妹妹一般,凡事总要管上一管的。”
“水少侠其实不必介怀,少侠丰姿倜傥,少年英才,自当有好女儿敬爱。而雪姑娘率真可爱,也确是佳偶。”
秦无殇的罗嗦,雪姑娘不爱听,倒是还盘桓在水天月刚才那句,“雪大侠于我有恩”,我爹爹到底有什么恩施于他呢?
哪知她没待见秦无殇,秦无殇的话倒是很多,下一句又冲雪清泠来了。“不过,雪姑娘,我家宫主也是一表人材,并不次于水少侠,雪姑娘真当见上一见,没准也是一段佳话呢。”
辛子辰笑道:“真真好笑,难道神月宫是来求亲的吗?这倒像是要一女二嫁呀。”
“哪里是二嫁,”花莫邪异彩纷呈的脸上突然眉目舒展平添几分光华,声音也圆滑之中带了几分讥诮,“外面还有一个呢。”
水天月眉头一蹙,眸中不觉厉色一闪,说道:“秦左使是来公干呢?还是来说媒的?”
“好,不说玩笑了。今日看水少侠端的是一等人物,秦某实有结交之心,想我宫主也是爱才之人,所以么,秦某希望水少侠与雪姑娘一同去往神月宫。”
水天月一皱眉,直截了当道:“神月宫与魔界有何关系?竟然会使久已失传的魔道。”
“水少侠正好可以探个究竟啊。”
水天月如果身体无恙,倒不是不可以究究根底,去神月宫探查一番,只是,他只余不到两个月的性命,而雪清泠一片天真烂漫,谁知这神月宫与魔界有何牵扯,谁能保这一去不会万劫不复。
“水大哥不能去,我也不能去。”雪清泠倒是先说道,“我们现下要陪水大哥去治病,没功夫去你那闲逛,你可告诉你家宫主,待有一日,我定会去会他,我爹娘既然能为江湖除害,我也能。”
“雪姑娘凭什么如此托大呢?”
“你的魔道不也没奈我何吗?”
水天月暗叫不好,雪清泠这哪是息事的法子,分明要点火嘛。果然,秦无殇面上笑了笑,突然猛拍了一下桌案,只觉地动山摇,波澜骤起,似乎船在一片漩涡中激荡。
杨煦之本在船上凝神听着楼船的动静,突然只觉天眩地转,赶紧握紧船栏,而有些没有站稳的水手和弟兄,已经相继跌落水下,周遭大叫之声顿起。千叶阁的楼船也未能幸免,直接便有水手掉了下去。
雪清泠也在船的动荡中坐不稳,左栽右晃,直要扑到水天月怀里来。然而,只一刹,突然船恢复正常,一片风平浪静。却原是秦无殇,不知又使了什么招法。秦无殇轻轻端起眼前的茶杯,见鬼的是,茶居然一滴未洒。
“你要如何?”水天月蹙眉问道。
“不如这样,我们把这事交给天命。”
“怎讲?”
“听说刚才这舱中有一场好赌,只可惜我来晚一步,未尝亲见,现下横竖无事,不如咱们再赌一局如何?”说此话时,目光却是对着水、雪二人。
水天月道:“想赌什么?”
“五木之技我实不擅长,不敢与诸位相抗,不过琴艺之道,不才却是略知一二,可否邀诸位一较?”
水天月面色平和,不细观根本注意不到他眉间皱出的一缕细痕,他略微一顿,道:“如何较法?”
“我奏一曲,二位如不能将此曲听完,便请随我归家小住些时日,切磋琴艺;如二位能将此曲听完,便不求二位同去了。”
雪清泠心思懵懂,全然没有听出这“归家小住”其中的厉害,也没有细想“不求二位同去”还有另解,只有些好笑地想道:“这人确是有趣,只道谁都同他一样嗜好琴道呢,再者,如何会听不完此曲呢?”
水天月有片刻默然,终道:“赌。但你若在琴音之中施魔道便算输。”
水天月知道,对方没有直接将雪清泠带走,便是因着刚才自己与雪清泠都没有受到魔道驱使。自己与雪清泠能脱困,倒还真因了雪清泠那句话,是以将气聚两耳之上,一时塞住耳道,便也听不清琴音,不过倒也能通过对方的唇形大约辨别对方所讲。而现下,既然对方有所顾虑而提出了赌的方式,倒也正中水天月的下怀,在彼此都摸不清路数的情况下,这倒也是最好的法子。
秦无殇轻哂,“自然,魔道对二位已然没有用处,我自然不会再自寻麻烦。”头微微一晃,颔下青须也随之轻摆。秦无殇扬一扬手,随从便将他刚才抚过的那张琴送了过来。
这琴黑色,琴身斑驳,有丝丝裂痕,俨然一件贵重的古物。秦无殇面露得意之色道:“我当年游历山水,心有所感,曾作一首《凌波操》,乃我平生得意之作。如今江上微波,景色大好,我便奏一曲《凌波操》以应此景,还请各位指教。”
秦无殇手指轻拂,清冷之音立时从手下涓涓而出。雪清泠正待凝神细听,便觉身边水天月在微微靠近,同时听到他低微的声音:“凝神敛气,气守丹田,默念守一诀。千万不要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