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何来亲事(四)
第25章何来亲事(四)“何事?”雪清泠诧异相询。
“水公子请姑娘过去一趟。”
雪清泠只道水天月有何不适,抢在伙计前面飞也似撞进了水天月的房门,却见水天月靠在床上,正微阖双目宛似养神休憩。
雪清泠定下神来,挥退了伙计。轻移脚步走到水天月身边,水天月似被足音惊醒,睁开双眼,望向雪清泠。罩在水天月的澄澈目光之中,雪清泠只觉心神一定,说不出的安恬熨贴。她轻轻坐在水天月的床畔,柔声问道:“现下觉得怎样?”
水天月的目光定了在雪清泠的身上。漾着清波的眸子,把雪清泠望了又望,似乎要将这丽人倩影永久凝在心底一般。雪清泠被水天月望得面上竟浮起些赧色,她顺着他的目光觑了觑自己身上,莫非自己换了杨煦之给置的衣裳,他不高兴了?雪清泠微笑道:“实在是自己没有衣裳了,才……”
“很好的,”水天月突然打断了雪清泠的解释,“我是说,很好看……真的!”
雪清泠上身着葱青色窄袖银丝锦缎短襦,下穿碧蓝色宝相花纹罗裙,腰束鸭卵青色丝绸腰带,白色披帛挂在肩背之上。头上挽了个螺髻,插了一支雅致的百合花形玉簪。一身装束清幽淡雅,衬得人的年纪似也长了许多。
水天月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番后,略显遗憾地说道:“腰上若配上一枚玉佩,就更好了。”
“玉佩?我有的……哦,不……”雪清泠居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杨煦之送与她的那枚蝶形玉佩,幸而及时封了口。
水天月微微一笑,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却因这一笑,显出了几分涩然。他略一躇踌,终是说道:“人有来处,便有去处。命有天定,谁也改变不了的。”
雪清泠一怔,听他之言,竟有放弃之意,便说道:“我会治好你的,你要信我。”
“谢谢你,”水天月柔声道:“今天我很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一早上路,好不好?”
依雪清泠,真是一刻不想耽搁,速速找到神医救他的命才好,只是这一刻,水天月的淡然语气中竟似有不可驳斥的力量,让雪清泠也无法拒绝。
雪清泠轻声道:“好。”她伸手把他的被子往上拽了拽,覆上他的胸口。她轻轻站起身,说道:“那你歇会子,有事叫我。”
她看到他的头偏到了另一侧,很似疲累的样子。她扭身提起裙裾走出了房间,转过身,为他掩上了房门。她走了,却没有看到门掩上的那一刻,床上的水天月已经回过头来,目光直直地望向渐渐关紧的房门,直到门口消失了她的影子,再也听不到她的声息,他宛似卸了筋骨一般,颓然地倒了下去。他仰头瞧着屋顶,紧咬着嘴唇。
雪清泠更没有看到,在她离开水天月房间以后,轻手轻脚从对面客房走出来的杨煦之。杨煦之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转而复又凝望着水天月的房门,沉了一下,走了进去。
杨煦之以扬州杨家少主的身份,高傲地走进情敌的卧房,本想有一番较量的,只是见到水天月的刹那,他那较劲的心思便泄了。只因胜负已定,当他发觉自己一脸忿色,而水天月犹自云淡风清,便知道,至少在气度上他已经输了一着。
“你让我的人传信找我,何事?”杨煦之问道。杨煦之故意把“我的人”说得很是清晰,以表示现下水天月的一切均是自己所赐。可是水天月不怒不恼,面色平静,双眸轻抬,甚至还透出一丝沉稳的笑,“杨兄弟,水某先向你道谢了。”
“叫我来,不止是道谢吧。”杨煦之的声气放低,仍然不大自然。
“自然,杨兄弟之恩,岂是一句谢字了结的?他日定当勉力为报。现下,我先说第一桩事。其实,杨兄弟不必将我当成敌人。水某自知时日无多,又身中剧毒,定然不会误人青春,所以,心头早就断了男女情事的念想,今后……若有今后,也不会。”
话至此,杨煦之心头似乎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好,既如此,我杨煦之也定会为水兄的成人之美有所回报,寻找季神医的事,便交给杨某了。”
“不必,天月从不想交换什么,杨兄弟若真这么做,倒毁了天月的声名了。”
“那水兄如此豁达,倒让杨某汗颜了。”
“这倒不必,其实水某也是有私心的,也真的有些东西要换上一换。”
杨煦之一凛,心头暗道:说得官冕堂皇,这不真招便使出来了?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水兄想换什么?”
“我将雪清泠交与你,你要好生看顾她,不止如此,我也会成全你们成就夫妇,圆了你的心思,不过我要你答应我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保她性命无虞。”
“这个自然,不消你说。”
“第二,不许骗她,利用她,让她伤心。”
“这个水兄想岔了,我杨家一贯光明磊落,在江湖上也是叫得响的,岂会做出什么欺骗之事来。”
“这话说得早了些,你能保证自己,可保得住你杨家的上上下下吗?”
“自然敢保!"杨煦之说完此话,自己先打了个突,瞧水天月并没有说话,只一双无尘明澈的眼睛望着自己,唇边隐着莫测的笑,这声音便滞了一下,“我便是豁出性命来,也不会伤雪妹分毫,也不会让别人伤她。”
“好,我且信你。第三,关于她的一切事宜,是进是退,都要听我的吩咐。”
杨煦之眉头一蹙,很是不满,“你却是谁来?若论先后,我与雪妹相识在你之前,若论亲故,我杨家与雪家在江湖上比肩,父母辈俱是旧交,若论远近,我与雪妹有玉佩为证,是比武招亲……订下的亲事,我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的诸事自该由我说了算,由我杨家说了算。你有何资格指指点点?”除了比武招亲雪清泠死不承认让杨煦之信心不足外,其他说得句句在理。然而水天月并无他话,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只记住一件:在这世上,除了她爹爹妈妈,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有资格看顾她的人。”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别的且不论,便是这一条,她的心里有我,却没有你,你就永远胜不了我。”
“假以时日,我会得到她的心的!”
“你错了,你争不过我,现下我活着你争不过,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更争不过一个死人。如果你不依,她眼里心里梦里念的都是我,你只会得到她的空壳,若依了我,我会慢慢地让她接受你。这条件,你换是不换?”
杨煦之很是纳罕,后来一直纳罕,彼时水天月吃他的喝他的还用着他的药,是因何有这么大的口气在训教他呢,更加鬼使神差的是,他居然应了。
之后,水天月说,“好,明日上路之后,你着人报信来,说找到季神医了,便派人送我过去,到时我自会给她个解释,让她不再跟着我,而是随你去扬州。”
“好。一言为定。”杨煦之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