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爱的阴暗面(3)
第33章爱的阴暗面(3)
性暴力除了给受害者造成严重的心灵创伤外，还会影响受害者日后正常的性生活。梅斯顿性心理生理学实验室的调查表明，许多受害女性表示在遭遇性暴力后出现的性功能障碍可持续几十年。有的受害女性彻底失去了性欲，而有的则恰恰相反——进行毫无节制的高危性行为。有的受害女性非常恐惧性生活，当伴侣主动温存时，会出现急性焦虑症（又称惊恐发作）。有的受害女性无法性唤起或者无法抵达高潮，有的甚至出现性交疼痛。有的患上了阴道痉挛，这是指性交时阴道周围的肌肉不自主地剧烈而持续地收缩，使勃起的阴茎甚至卫生棉棒无法插入。心灵创伤的治疗效果取决于女性的受害情况，比如有没有插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重复受害、受害时的年龄、施暴者的身份等。令人欣慰的是，针对受暴女性心理创伤的治疗办法在过去十年中取得了极大的发展，比如压力免疫训练和延长暴露疗法。压力免疫训练包括精神疗法、角色扮演、深度放松肌肉、呼吸控制训练、应对技巧、思考停止法，从而使受害者停止不断地重复思考当时的受害经历。在延长暴露疗法中，受害者通过想象，重新回到当时的情境中。她们大声地用现在时态生动形象地描述当时的情境给治疗师听。这种疗法需要重复进行。家庭作业一般是每天至少听一次自己讲述受害过程的录音。这种疗法短期内的效果是焦虑状况恶化，但是长期来讲，随着不断地重复当时的情境，受害者会变得不再那么焦虑。在一项研究中，研究者对比了治疗性暴力创伤、普通焦虑症、ptsd、强暴受害者抑郁情绪的三种疗法：心理咨询、压力免疫训练、延长暴露疗法。治疗时间为每两周90分钟，共9次。结果发现，延长暴露疗法对治疗ptsd症状最有效。
在我们的调查中，一位受访女性谈到心理咨询使她重拾自信：
当时我17岁，刚刚上大一。我和一个男性朋友出去约会，我们玩得很开心，晚饭时到外面吃了比萨，然后回到校园里面散步。晚上他和我回到我的住处，我们睡在了一起，这没有什么，因为我们彼此认识。半夜睡觉的时候我突然醒来，发现他正在摸我的下体。我说别这样，可是他根本不顾我的反抗强暴了我。我不敢做太多抗争，因为他块头很大，我怕他会伤害我。早上，我请他立刻滚蛋，我当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心里一阵阵地恶心。我去医院寻求帮助，但是后来的几个月情绪极度低落。最终我接受了心理咨询，治疗后我放开了，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美丽的好女孩。
——异性恋女，23岁
梅斯顿实验室正在进行为期5年的一项研究，目的是研究针对强暴受害女性性功能障碍的书写干预疗法及其功效。所有的参与女性都曾有过创伤性的性经历，而目前又都处于甜蜜的爱情中。研究者要求参与女性每周写30分钟的文章（至少要写5次），描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性伴侣。我们告诉参与女性尽量把过去、现在、未来的性经历和情感经历联系在一起，描述得越详细越好。到目前为止，治疗效果令人满意。完成治疗的许多女性说性生活质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最令人欣慰的是有几位参与女性说我们的研究改变了她们的生活。
书写过去创伤性的性经历为什么会有积极的疗效，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具体的答案。但是有几个可能原因。首先，书写给受害者创造了释放积聚在心头的消极情绪的私密环境。书写过去成了一种发泄的方式。其次，受害者通过书写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和口述过去不同的是，当你写下来的时候，你必须给出故事的开始、过程、结尾。这样一来，受害者就知道性暴力是发生在过去的事，那段经历会永远“凝固”在过去的某个时间，不会再回到现在或者未来扰乱自己的正常生活。最后，通过书写过去的经历，受害者再次暴露于可怕的过去，刚开始的时候，这会增加受害者的焦虑情绪，但是随着不断的反复，过去噩梦般的经历不会再引发剧烈的情绪变化。
防范性侵害
性侵害不是新现象，相反，在人类历史上，性侵害有着相当长的历史。人类学家佩吉·桑迪借助《标准文化样本》分析了156个部落社会。她发现，婚后习惯居住在男方家的部落社会中女性被强暴的现象较多。其他研究发现，当女性在附近地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属的时候，受性侵或者家暴的可能性较大。桑迪指出，存在部族之争的部落社会中，强暴妇女的现象比较常见。强暴事件高发的文化中，女性往往地位低，没有政治发言权。但是在崇尚男性暴力和武力的文化中，强暴事件最频发。
看一看人类古文献便可知道强奸现象有多么普遍。圣经文卷充满了规范强奸现象以及惩罚强奸犯的文字。公元前2000年的《亚述律法》有这一条规定：“如果一个领主在城市中或者城市宴会上强暴了处女，那么该处女的父亲可将强暴者的妻子带去让别人强暴。”钦定本圣经《民数记》31：17-18以及31：35写道：“所以，你们要把一切的男孩和所有已嫁的女子都杀了。但女孩子中，凡没有出嫁的，你们都可以存留她的活命……女人共三万二千口，都是没有出嫁的。”《创世记》第34章讲到一位赫梯族王子强奸了雅各的女儿底拿，他“看见她，就拉住她与她行淫，玷辱她”。
历史记载还表明战乱时强暴妇女的现象非常普遍。有的人类学家指出抢夺妇女有时候是爆发战争的主要原因。令人畏惧的征服者成吉思汗（1162-1227）将女人视为战争的一大福利，“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把敌人斩尽杀绝，夺尽他们的财产，看着他们的亲属痛哭流泪，骑他们的马，强奸他们的妻子女儿”。苏珊·布朗米勒在其著作《违反我们的意愿》中详细叙述了现代战争中存在的强奸平民现象。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占领南京，日军对妇女的强奸案起码2万起。1945年，苏军袭击德国时强暴了众多妇女，“苏军将德国女人当作战利品”。20世纪90年代中期，估计有2万名波斯尼亚穆斯林妇女被波斯尼亚塞尔维亚人强暴。2009年1月，在国务卿审议听证会上希拉里·克林顿指出，在刚果大规模强奸妇女已经成了战争武器，这是美国急需应对的全球问题之一。
人类历史上的强奸案甚至出现在艺术和文学中。例如，由希腊历史学家普鲁塔克和李维叙述的传奇《劫夺萨宾妇女》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罗马人在邀请邻邦萨宾人参加自己的宴会同时，悄悄地打入萨宾城，抢去了那里许多年轻美貌的妇女。在文艺复兴时期，有许多作品都以这部传奇故事为主题。20世纪的艺术巨匠毕加索也有一幅以《劫夺萨宾妇女》为主题的画。
在这里简单地回顾历史是为了说明一个事实，即强奸是全天下妇女不断遭遇的梦魇。我们不需要用理论来证明强奸会给女性造成多大伤害，但是有必要了解为什么强奸的伤害性会如此巨大。从进化论角度来讲，强奸会干扰女性的择偶。受强暴女性可能会怀上不想要的孩子，可能会因此遭受指责或者惩罚，名誉受损，很难找到配偶，等等。如果受害女性已婚或者有男朋友，那么就面临着被抛弃的危险。另外，受害女性承受着巨大的精神折磨，包括感到羞辱、焦虑、惶恐、愤怒、抑郁等。
既然强奸的后果不堪设想，那么女性对此没有任何防备的话有点不符合逻辑。进化心理学专业和进化人类学专业的女性是最先研究女性防备强暴的研究者：
结交特别的男性朋友，以求保护。（人类学家芭芭拉·史密兹）
喜欢身强力壮和有权有势的男人，以威慑图谋不轨的男性。（心理学家马果·威尔森和莎拉·麦斯尼克）
结交女性同盟，以求保护。（芭芭拉·史密兹）
女性对危险信号非常敏感，从而避免将自己处于危险的环境中。（心理学家塔拉·夏瓦尼和戈登·盖勒普）
排卵期的时候，女性会避免进行危险活动，以防在最易怀孕的时候被强暴。（莎拉·麦斯尼克和戈登·盖勒普）
强暴造成的巨大心灵创伤促使女性在未来避免处于同样的境况中。（人类学家南希·桑希尔和生物学家汉蒂·桑希尔）
这些防范措施的有效程度有待进一步研究，不过我们认为有关性侵害防备的研究严重缺乏，而且急需研究资金的投入。
除了以上列出的防范措施外，我们还要提出三种办法。第一，同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在一起。在原始社会，女性在小群体环境中长大，周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父亲、兄弟、叔伯、祖父母、母亲、姐妹、阿姨。所有的这些亲属可以威慑或者报复潜在的强奸犯。但是，在现代环境中，女性经常脱离保护网去外地求学或者工作，因此容易成为强奸犯的目标。当然，我们不是说女性不应该离开家到外地求学或者工作。相反，我们要指出的是，现代女性已经没有条件再享受亲人提供的保护，因此需要寻找其他防范措施，比如结交提供保护并威慑潜在强奸犯的闺密或者“特别的朋友”。
从进化论角度讲，另一个潜在的防范措施是强暴幻想，强暴幻想包含三种因素：暴力、性、非自愿。有过强暴幻想的女性多得惊人——31%到57%之间。实际数据肯定更多，因为强暴幻想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有些女性不好意思向别人承认自己有过强暴幻想，就算是在匿名回答调查问卷。
强暴幻想怎么会有助于防范性侵害呢？女性的强暴幻想至少有两大类。第一类是美好的强暴幻想，幻想中的情境完全不同于人们平日所想的强暴。在这类幻想中，男主角往往英俊帅气，强势迷人，而且疯狂地爱着女主角。女主角尽管表示拒绝，但是显然是在半推半就，最终被强势的美男子“征服”。幻想中的女主角可能会有一点点恐惧，但是美好的强暴幻想基本上不含有任何血腥暴力的成分。这类强暴幻想令女性兴奋，缓解压力（这一点我们将在下一章中详述）并沉浸在理想情人的想象中。
第二类是恐怖的强暴幻想，这类幻想的性质和作用则完全不同。同美好的强暴幻想不同，这类幻想中的男主角一般是陌生人，年龄偏大，而且面目可憎。幻想中的情境充满了威逼和暴力的色彩。例如，强暴者抓起受害者摔到地上，不顾受害者的拼死挣扎将其衣服撕烂。产生这类幻想的女性往往比现实中的受害者更加胆小，有的甚至有幼年被强暴的经历。所以，我们猜测这种恐惧心理有可能促使女性建立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从而防范性侵害的发生。
这完全是一种推测，需要明确的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些女性真的想被强暴。现实中的强暴令女性恐惧、厌恶，使其受到极大的精神创伤——对女性的伤害程度仅次于谋杀。有人经常梦见或者幻想自己从高楼坠落，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真的就想跳楼，同样的，产生强暴幻想的女性不是真的想被强暴。恐怖的强暴幻想促使女性处处小心，以防意外发生。巴斯实验室提供了一个案例：
我猜他企图强奸我们。当时我和朋友正赶往电影院，已经很晚了，而且那一带治安非常乱。他开始跟踪我们……然后我们吓得一溜烟跑开了，他没有追上来。我当时想，他会拿着什么武器威胁我们，然后把我们带到某个阴暗的角落（那一带到处都是阴暗的角落），先奸后杀。我们可能是在胡思乱想，感到非常害怕，于是撒腿就跑。我知道，如果我们跑的话，在他袭击我们之前我们就可以跑到灯光比较亮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企图强奸我们，但是还是小心为妙。
最后，女性对陌生人的警惕心理可能有助于防范性侵害。在人类历史上，许多强奸案发生在战乱时期，战胜方掠夺蹂躏战败方的妇女。因此，在进化过程中，女性防范强暴的一个策略就是警惕陌生的男性，尽管多数情况都是熟人作案。
女性对陌生人的防范心理在现代社会或许仍在发挥作用，如果没有这种心理，强奸案可能会更加频繁。深入了解女性防范性侵害的心理及其作用有助于减少强奸案的发生。现在我们急需研究女性防范性侵害的策略，而此类研究应该找出适用和不适用于现代社会的策略。研究时绝不能怪罪受害女性，相反，应该向女性以及家人、朋友提供自我防卫的科学知识。如今，女性仍存有世代传下来的性心理，这些有的已经过时，不能有效应对现代社会的危险。下一章我们将要讨论：性爱如何满足当代女性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