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牺牲

“星眠”，韩铭叫出他的名字，眉毛一挑。路星眠转动着手里的刀，没有应声。

皇帝接着说道：“路家忠心报国，你祖父和父亲不惜性命，上阵杀敌，对朕一片赤诚，忠心不二，不知你有什么仇怨，非要来行刺朕？”

路星眠把刀一顿，说道：“我们路家上阵杀敌，不惜性命，是为了庆夏山河不被敌人的铁蹄践踏，是为了万千子民，不是为了达成你一家一己的阴谋。”

韩铭重复着“阴谋”两个字，望着眼前的少年，揣摩着他究竟知道到哪一步。

“种白石那道诅咒，才不是什么封压之咒，那是一道要将应人消灭干净的灭除咒！”

“是，种白石偷梁换柱，瞒天过海，欺君罔上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连高祖皇帝也蒙在鼓里啊。”

“别撇那么干净。你们皇室早就知道了。就算一开始高祖皇帝不知内里实情，可是，尤敬丰和东豫王摸出真相，摆到他面前，那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无动于衷，听之任之，置应人于水深火热而不顾？”

“星眠”，韩铭露出一种懊恼的神情，说，“前人之失，朕亦深感痛心，只盼望着亡羊补牢犹未太晚。朕自继位以来，夙兴夜寐，一直忧心于如何破除血落之咒。如今，松宗主献上五曜图，兰崖高人试炼出破解诅咒，朕很欣慰，事情到今日，总算能有个了结……”

“陛下是真的打算破除血落之咒吗？”

韩铭听到他这句话，心下明白，这小子知道得比他料想的要多。

瞒不过去了。他于是说道：“非要说个明白，朕也不瞒你。朕确实不单单是破除那道诅咒，朕是想施一道新的诅咒，一道封压应人能气的咒术，就像种白石假称的那样，有了这样的诅咒，应人不至于时时释出能气，在需要的时候使出异能，平日里就与常人一样，犹如宝刀归鞘啊。”

路星眠说道：“陛下难道不知道，诅咒之上再行诅咒，那会有多凶险吗？”

凡诅咒者，一不可二，二不可三，否则能气相冲，轻则耗损能气，重则气绝身亡，毫无回转之地。

对这施行了数十年的诅咒，只有彻底破除，不附带任何一点新的咒术，才能让应人免于早夭，走出畸形残疾的泥沼。

如按他们的计划，新施加一道封压咒，十之八九会与应人原本所被施加的血落之咒冲撞，一旦施下，将有多少应人会承受不住剧烈的冲击，在转瞬间失去性命！那些体质羸弱，异能稀薄者，必定会倒下。

韩铭眯起眼，叹了口气，说：“朕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一步。但朕想，总归这道诅咒只是封压，以封压咒取代灭除咒，或许会有少许应人承不住，但能活下来的应人，不就能摆脱畸残，摆脱夭亡，重获新生吗？这是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啊。应血者，本来就是上天给的考验。羸弱之人，牺牲自己，成全众人，天经地义。”

路星眠紧叩牙关，愤然说道：“牺牲？只有人甘心情愿的，才叫牺牲，让别人牺牲的，那就是谋害。”

明明只需要一道破解诅咒，就能让所有应人从血落之咒的束缚中走出来，为什么还要多冒一份凶险，献出一部分人的性命，以行封压之咒呢？无非是方便朝廷控制罢了。

韩铭面色如铁，似乎是提醒路星眠：“总得有人牺牲吧。你别忘了，渤国的鹰骑已经攻破下渔郡，拿下榆州，只在旦夕。”

当年高祖皇帝韩祁璋意欲让应人与常人通婚，不过是把应人视作秘密武器，当作横扫天下的绝杀工具，一点也没把他们当人看。而种白石口口声声守卫天道，声称为了天下苍生，理所当然要牺牲应人，他又何尝把他们当人看了？

眼前这人，当朝天子，假意合作，实际上是又一次将应人置于任人摆布，不可选择的境地。

应人于他，于他们皇室，不过是一把趁手的利刃，他仍旧把他们当作物件，他们是他要重新掌控的秘密武器和绝杀工具，不是人。

所谓应天之民，应选之人，那不过是种白石编造出来，哄骗应人的名头。应血者，何曾有过选择的机会？

以前，他们的先辈遭受欺瞒，任人宰割，现在，他不想让这一切再延续。

“陛下既如此说，那就休怪我刀下无情。”

路星眠说着，抬起手，挥刀击向韩铭。

铛——铛铛——

两把小柑叶刀从暗处袭来，逼得他举刀格挡，刀锋差了毫厘，没有刺中目标。

“星眠，你忘了你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应血者。”

“你跟他们的应血不一样。”

韩铭说出口，却没见路星眠有丝毫迟疑。他接着说道：“你难道忘了，你跟别人不一样。”